赵雍眼明手快,大步上前,挥手拂掉孟蝶手里的罍,只听“嗡”的一声,酒罍掉入地上,酒罍乃青铜所制,并未摔破,酒倒是洒了些出来。

“疯了,就为一个燕职?”

赵雍怒火顿生,抓住孟蝶手臂,急呼巫医,他的眼神透着无比的慌张,他的失态前所未有,一种害怕失去某种东西的恐惧之感,袭击了他的全部感观。

他喘着粗气,怒视着她,听闻中毒者会立即七孔流血而亡,他骇然,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她,仿佛在以他那强大慑人的气息告诫于她,孤不准你有事!孟蝶被他的反映所吓倒,下意识的吞下最后一口酒,嘴角流出一丝残迹,赵雍抓痛了她的手臂,大声吼道,

“吐出来,给孤吐出来。”

众人都还处在惊恐之中,大殿上只有赵雍咆哮的声音,巫医急忙上前,拉起孟蝶的手碗,颤抖的为其把脉。

任谁都不会猜到她会有此一举。

赵雍心生悔意,他知她的固执,却不料会如此偏激,她有扑死之心,昨夜就该答应于她救出燕职,原来,她真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她为何这般?殉情吗?赵雍之心绞痛。

孟蝶反倒一些愣愣的,看着赵雍紧张的神态,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的额上青筋蹦出,像是极为生气,然,眼神闪着惊恐无助,汗水己渗出他的额头,连带着呼吸急促不息,倒像是一个弥留之人,挣扎着世间最后的留恋。

两人眼神交织,在对方眼中瞧到了彼此,他们似乎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巫医诧异的声音高响,

“此君无碍,无中毒之像。”

众人嘘唏不己,赵雍似未回过神来,孟蝶甩开他的手,朝着韩侯一拜,清了清嗓子,言道,

“此酒并未毒。”

这一现像顿时令韩侯张大着嘴,一幅不可思议,众人再次议论声起,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强烈了几分,甚至起了争执。

赵雍自是惊讶无比,此刻他的手心还冒着微汗,心口还狂跳不止,左右环顾一番,见着众人并无诧异他刚才的举动,这才退回一侧,然,整个身子都处在飘浮之中,双脚无力,如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韩侯的声音厉声响来,

“此事何解?司寇?”

司寇急急上前,也是一脸惊异,用袖拭了拭额头,言道,

“君上,此酒明明有毒,乃经巫医亲验,此酒己被下臣授封,令士卒看守,以备翻查,怎会,怎会….如此?”

司寇言完看向巫医,“莫是巫医所验有误?”

众臣又看向白须巫者,此巫医术高明,乃宫中御医,司寇言之所验有误,众人颇有微词。

只见巫医战栗的跪于地上,拾起酒罍,倒酒入一樽里,细细观之,闻之,又向韩侯进言,

“望以物试之。”

韩侯同意,一奴仆抱来一只野鸡,巫医灌一酒水,野鸡于大殿之上,扑腾乱跳,那有中毒迹象?

一时间,众人皆无语。

巫医瘫倒于地,喃喃自语,

“怪也,怪也……”

毒酒怎会没了毒性?

片刻,只听“啪!”的一声,韩侯气恼啪案,众人身子一颤,速速低下了头。

“司寇,巫医这是尔等查之结果?”

两人战战兢兢,跪于下方,头触地,不知其理,只能万分恐慌,开始思索每一细节,司寇嚅嚅唇,想辩解,却不知如何说起。

这时只见孟蝶走向巫医,淡淡言道,

“昨日公主饮酒,是否七孔流血而薧?”

“然,然”巫医声音颤抖着,“众夫人及在场奴婢均可作证。”

“嗯,”孟蝶点点头,又看向韩侯,揖手道,

“君上,适才蝶在大殿所言,对下毒之人推敲一二,现在可否听蝶一言。”

“准!”韩侯应道,对于这奇怪之事,也颇为不解,难道是司寇与巫医两人糊弄本侯?自从公子明犯事以来,韩侯己有励精图治之志。

于是孟蝶铿锵道来,

“此二罍酒水,均无毒,足可证明,公子职无毒害公主。”

众臣听言,没人再敢出来反驳,都低头不语,

“谋人者,必有目的,公子职与十三公主,相交如何,众臣可知?”

众人点点头,十三公主与十五公主都心悦公子职,己闹得满城风雨,谁人不知?

“公子职,乃燕国公子,贤名远播,入韩为质,是为两国邦交,公子在贵国勤劳于邦交之事,四处奔走,尊贵国之礼,守贵国之法,平贵国之乱,众臣可知?”

众人又点点头。

“如此,公子职为何要谋害公主?其目的何为?众臣可知?”

众人摇摇头。开始小声嘀咕,然也,公子职为何谋害公主,岂不断交两国关系?岂不至自己性命不顾?

孟蝶瞧了众人的表情,又道,

“因此,公主之薧乃他人所为,公子乃他人所陷。”

大殿讨论声由小变大,直到韩侯的声音响起,

“依孟君所言,此事为何人所为,何人所陷?”

孟蝶对曰:

“所陷之人,蝶不知,所为之人,蝶知?”

众人抬头看向她。

“此人必为公主亲近之人,公主宴请众夫人,此酒当场开封,然谁为取酒者,乃为下毒之人。”

众人纷纷思索孟蝶之言,片刻,只听韩侯向护卫宣道,

“来人,速带公主贴身婢女于大殿之上。”

护卫领命而去,大殿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孟蝶面无表情,在众人看来,她镇定自若,却不知,她内心也紧张不己,就刚才拭酒之举,也是鼓起极大的勇气,细心的人可见她额上的微汗。

须臾之间,护卫急急上前禀报,

“君上,公主之婢女己上吊身亡。”

轰!大殿炸开了锅。

孟蝶长吐一口气,闭了闭双眼,心里狂跳不止,看来,她赌赢了。

韩侯嗖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瞪着双眼,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婢女自刎己经言明一切,虽未找到主谋,然公子职己然洗清嫌疑。

韩侯怒眼看着跪于堂下的司寇,巫医,拂手一甩,

“此二人,联合一气,戏耍寡人,诬陷公子职,乱我交邦之策,罪不可赦,寡人瞧之,此二人乃其主谋,来人,拖入大牢,择日立斩,速放公子职,否!寡人要亲迎之。”

韩侯言完,正欲下朝,众大臣立即慌忙下跪进谏道,

“君上,万万不可,司寇大人三代忠卿,绝非有乱邦之意,既使查案有误,也不至背负如此罪名,君上明鉴……”

“然,然”众臣符合,“君上请彻查之……”

此刻,司寇与巫医己吓得不能言语,一片懵然,从未料到,会是如此,居然还扣上乱国之罪。

瞧着众臣絮聒不止,韩侯心烦易乱,他那有斩杀二人之意,一个三代忠臣,一个医术高招,然,大殿之上,孟蝶以身试毒,证明公子职无罪,他如何向其交待,如何向燕国交待,证据不足,就囚禁一国公子,往燕的国书刚刚送出,且言词激烈,若燕国乘机发难,他情以难堪。

韩侯瞧了瞧孟蝶,又瞧了瞧赵雍,一时不知如何决定。

这时,只见孟蝶向韩侯行礼道,

“君上,众臣所言极是,两位忠臣,定不会是主谋之人,容蝶一问。”

“准,谁”韩侯又坐回高位,态度突然180度大转,对孟蝶和颜悦色。

孟蝶来到巫医身旁,问道,

“巫医昨日验酒,可是公主婢女取壶内之酒?”

巫医颤抖的抬起头来,不明其意,瞧着孟蝶,只见她眼眸微微一眨,示有提示,于是弱弱的点了点头。

孟蝶随即一笑,转向韩侯,言道,

“君上,巫医昨日所验,乃婢女所取,婢女于罍中取酒,盛于壶内,然,婢女下毒于壶,是以,罍中无毒,而壶中有之,婢女斟壶之酒于公主之樽,公主薧,婢女取壶之酒于巫,巫验有毒,才有此误会,蝶信司寇与巫医并非主谋,蝶闻司寇大力追捕公子明一党,实为忠君之臣,岂有乱国之意,望君上细查,误杀忠良,反让恶贼得逞。”

“望君上细查……”

众臣一片符合,巫医倒有些茫然,忆起昨日验酒,似乎是自己亲取罍中之酒,并非什么壶中之酒,此君何意,是有意相救?

司寇长吐一口气,此刻己汗流浃背,那里还有心思再思细节,对孟蝶的一言之恩,心有感激。

韩侯尴尬一笑,有人给他找了台阶,他当然乘机而下。

韩侯走下高阶,拉起孟蝶之手,表情哀痛,一片自责,

“寡人糊涂,险些误了大事,孟君真乃奇人,有勇有谋,然,孟君怎知此罍无毒,

若是婢女下毒于罍,孟君救不了公子职,反搭了性命?”

“不满君上,蝶试酒,也毫无把握,然蝶曾闻,公主于宴会之时,当众人之面开封此罍,蝶深知,若酒私下开封,定会留有痕迹,岂不露了马脚,贼人为防万一,引众不疑,定会于壶中投毒。是以,蝶才大胆试之,是乃信公子之德,测贼人之心。”

孟蝶之言,似有些牵强,然,众人都不愿去推敲,如今,二罍均无毒是不争的事实,公子职己证无罪,若再缉之,只会让燕韩两国生隙,想必赵太子之边,也不会再于纠缠。

韩侯再次看向赵雍,笑言道,

“太子对孟君之言可有异否?”

赵雍紧抿嘴唇,看了看韩侯,又看了看孟蝶,随即笑言道,

“无异!”

韩侯与孟蝶同时吐了口气,韩侯转向她又郑重而道,

“此事,寡人还须彻查,还公子职一个公道,还公主一个公道。”

“然!”孟蝶低声应答,

只听韩侯言,

“孟君可随寡人一道,请出公子职?”

“诺!”

赵雍瞧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想不一场风波就此结束,赵雍转身看向几案上的酒,暗忖,难道这一切真如小儿所言,燕职只是被陷害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