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己是盛夏,空气中流串着让人不安的炎热。孟蝶把发束在头顶,像男子一样,挽了一个髻,这样,让她感到一阵凉爽。

古人三日一浴,在节日,祭祀,还会特意的沐浴更衣,因而不管此时的卫生条件多么的恶劣,他们身上都还能保持干干净净,孟蝶认为,这是他们文明的像征。

孟蝶喜欢在夜晚洗澡,当整个村庄都进入了梦乡,当天上繁星闪烁,一身清爽的她总是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回忆前世的种种,恍如梦一场。

她不是伤春悲秋之人,然在这样的夜晚,总免不了回忆往事,重活一世,近两月的战国生活,她有了更多的感悟。

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柔,感受到了乱世的生活艰辛。她卷起身子,双膝抱于胸前,开始认认真真的考虑着乱世的生存之道。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孟蝶起身立于院前,瞧着官道上,一队人马,手持火把,飞驶而过,最近常常会看到军队驶过,孟蝶心里一紧,她似乎能感到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清晨,外面的吵闹声把孟蝶惊醒,她穿好衣服,揉着迷糊的双眼,走出房门,瞧见不远处,围了几个村民,自己的父母与兄长也在其中,他们围着一辆牛车,大家都在指指点点,有的摇着头,有的掩面而泣。

出了什么事?孟蝶好奇,走近一看大吃一惊,那牛车的躺着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二个十来数的少年,孟蝶认得他们,他们是吴女的家人,吴女是兄长的心上人。

孟蝶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三人早己没了生息,脸色苍白,身体己经僵硬,他们身上到处都是血迹,还有明显的伤口,一看就明白,他们是被人所杀。

孟蝶突然想到前不久胡人杀人的场面,她胃一阵翻滚,干呕起来。

“娃?”阿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蹙着眉头瞧着她,半天才言道:

“可有不适?”

孟蝶摆了摆了手,但脸色涮白,她用手擦着嘴角,阿止想伸手去扶她,却听见一阵哭声传来。两人寻声看去。

吴女与一妇人,跌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伏在尸体上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让人绝望。

妇人晕了过去,现场一阵嘈杂,村民帮忙着抬着妇人,帮着抬尸体,赶着牛车……

“晨时,在陇上发现了他们。”身后阿止的声音又响起。

“胡人?”孟蝶问道,语气有些颤抖还有一些愤怒。

“不知。”阿止回答,又瞧了瞧孟蝶,言道:

“匪人甚多,今后可别乱跑了。”

孟蝶抬起头来,瞧着阿止关怀的眼神,瞬间一愣,这不像他一惯的作风。面对孟蝶的目光,阿止转过脸去,有些不自在,正好,夫子在唤他,阿止不再瞧她一眼,转身离去。

孟蝶回味着他的话,胡人桀骜,就算她不乱跑,难道就能躲得掉吗?

农忙时节,村民忙得不易乐乎,大家都在抢收着麦子,自从村民出了事,众人外出做活,都带上了长剑与长戟。似乎是今年的收成特别好,众人“加班加点”的做活,大家脸上没有辛苦,没有疲劳,也没有丰收的喜悦,有的只是不安与慌张,仿佛胡人随时会来杀人抢夺。

封人又出现过两次,无非是督促众人劳作,他身后的护卫也从当初的十人变成了二十人,似乎也怕受到胡人的袭击。

边境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赵兵,四周到外弥漫着紧张气氛。

孟蝶从吴女家里出来,看着火辣辣的太阳,不由得叹了口气,吴女一家没有了男丁,可怎么办呀?在这个以男子为主的天下,妇人依附男子而活,一个家没有劳动力,饥饿是她们最大的敌人。

孟蝶扯着树枝,无聊的在村口晃荡,遇见正准备去田里送饭的鼻涕虫。

由于农忙,又是大热的天,村民们劳动力加大,午间若不进食,农活就会拖延,于是,在这段时间,男子们的饮食由每天的二次变成了三次,但令孟蝶苦恼的是,妇人们的饮食不变。

瞧着他孟蝶心里一喜,整天在家快憋死了,去田地逛逛也行。于是,她屁颠屁颠的跟在了鼻涕虫的后面。

来到田地,孟蝶被这里的劳动场面惊呆了,她何时见过几百上千的农夫一起劳作的情景。原以为村里只有几十来号人,却不料这里农夫像蚂蚁一样如此众多,定是邻村人聚集在了一起。孟蝶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里的农田也是一望无边,金灿灿的麦子迎风而舞,麦浪一阵高过一阵。好一幅丰收的画面。

鼻涕虫拉着孟蝶的衣袖,指了指不远处在田地里农作的男子,“爹。”

孟蝶望去,正是父亲与兄长。

正午时分,劳作的男子都坐在了田埂上休息,享受着妇人们送来的水与食物。孟蝶瞟了一眼,食物都以野菜为主,有的伴着粟米,有的伴着大豆,唯独没有肉食。

这样辛苦的劳动,身体不能吸收能量,这些男人们怎能受得了?瞧着父亲与兄长,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外衣,本来就黑的皮肤在阳光直射下更加灰暗,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怜惜。

孟蝶赶紧找来一片树枝给父亲打着扇,父亲冲着她嘿嘿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孟蝶又殷勤的给他们倒着凉水,只听兄长的声音响起:

“阿止!”

孟蝶抬头,哦?他也在这里?

阿止与夫子来到他们身旁,席地而坐。夫子是有文化的人,他的坐姿规规规矩矩孟蝶并不好奇,可瞧着阿止也是正襟的跪坐一侧时,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发红,那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孟蝶觉得甚是诱人。他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向颈项滑去,孟蝶又突然觉得这是一种性感的表现,他的嘴唇有些干燥,眼神还是那般的清澈透亮。

孟蝶的眼神与阿止投过来的目光相遇,孟蝶随即一瞪,阿止慌忙避开,孟蝶恶作剧的格格笑了起来。

众人好奇的看着她,兄长也是一幅贼贼的笑脸对她言道:

“娃,给夫子与阿止倒水。”

“嗯?”孟蝶纳闷,兄长为何如此一说,却突然想到这个身子的原主是情素阿止,自是引来了兄长的调侃。

孟蝶却也不以为然。

夫子接过木碗时,瞟了瞟孟蝶,随口说了一句“儒子可教也”。孟蝶悄悄的送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又把装水的木碗递给阿止,阿止一改酷样,淡淡一笑,仰起头一口而尽。

众人吃着餐,孟蝶又止不住的悄悄打量着阿止,他的举止真是优雅,仿佛在他面前的是山珍海味,不仅感叹起来,他的家教可真好,怪不得原主会中意他。

众人吃食都默不作声,孟蝶总觉得少了些乐趣,于是,眼睛一亮。言道:

“娃忆起一事,说与众听乎?”

众人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她,孟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春秋时期,鲁国西部有麒麟出现,示为吉祥,村民不知何物,围而杀之,孔子听言,赶去察看,痛哭不止。弟子恐师悲伤过度,遂用铜钱串织,披于牛身,曰:”‘麒麟还在,无伤。’孔子擦干眼泪一看,叹息言道:‘此物也算吉祥?不过一只有钱的村牛而己!’”

孟蝶说完,自个儿先笑了,再瞧众人,表情各异,唯独不笑。

父亲言道:“儿,何为麒麟?孔子谁也?”

兄长言道:“娃,此言何意?为兄不明。”

夫子生气言道:“食而言语,无礼,无教也!以圣人取乐,成何体统。”

孟蝶再看看阿止,他仍旧吃着碗里的食物,无表情,无言语,孟蝶真想骂他一个饭桶,却不知,他的笑早己留在心里。

唉,孟蝶叹气,这是一群不懂玩乐的“愚人!”

正在孟蝶无比郁闷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众人站了起来,伸长着脖子,望向远处。

难道又是赵兵?孟蝶心想。

马蹄声越来越近,孟蝶瞧着,黑压压的一片,随着黄土满天,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莫名的慌乱起来。

己经能看到人影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人”,顿时周围的农夫惊恐起来,妇人们开始纷纷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