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胡临时营地,离赵境仅五十里。

帐蓬数十,胡兵不停的穿梭巡逻。

主营帐里,繁也部落首领繁孛,面如噀血,隆准虬须,半闭着双眼,面无表情,正在听取其手下将领回报情况。

此将领额宽黑面,浓眉大眼,坦胸露背,然,在胸口之上,厚厚的缠着麻布,渗着血迹,原来此人胸有刀伤,观之,不为严重。

此将领单膝跪地,以手捂胸,中气十足,言道:

“昨日,在属下回营途中,遭遇赵国百金之士袭之,恬遇楼烦国人相助,逃得一命,然而所得财物均被赵国夺之。”

原来,此人就是孟蝶前日所见,屠杀商队之胡人。

“哦?楼烦国人?”繁孛猛的睁开双眼,目露凶光。

“此人自称楼烦太子孤偃。”

“太子孤偃?”繁孛听言,顿感疑惑,言道:

“林胡与楼烦,时为宿敌,为何出手相救?此事颇疑。”

然而又听黑面将领言道:“此人因救属下,战赵兵而去,却不知生死,若有凝,奈何如此拼命?”

繁孛冷然言:“即为楼烦太子,定不会如此拼命,此人颇凝。”

黑面将领正欲分辩几句,只因受其恩惠,正巧,士兵来报:楼烦太子孤偃于帐外求见。并呈上了国书。

繁孛翻看国书,面色沉重。

良久,繁孛合起国书,一改先前犹豫,起身,出帐相迎。

帐外,赵雍一身战甲披身,长剑腰挂,器宇轩昂,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二十来名黑甲武士。

众人装扮确为胡人着装,繁孛笑脸相迎,胡语问侯。

赵雍以胡语从容应答,两人自是携手入帐,繁孛设享款待。

席间,双方频频持爵相饮,繁孛问起楼烦国的状况,赵雍对答如流,繁孛疑惑的心仍不敢放松,若此人真是楼烦国太子,那么施恩于林胡,又有何意?

赵雍似是看出繁孛心中所疑,笑言道:

“昔年,赵军攻我土地,杀我国人,抢我财物,令敝邑迁都,此仇大于天,此番前来,谒见贵国王,欲联合抗赵。以雪昔年之耻。”

言间,又瞧了瞧帐下的黑脸将领,言道:“岂乃途中,遇大良将军与赵兵相戈,赵兵以众欺寡,实为无耻,孤应当助之薄力。”

赵雍不管是赵国太子还是楼烦国太子,均为一国太子,论起身份,比一国部落首领尊贵,因而以孤自称。

繁孛听言,颇为有理,心中的疑惑又少了几分。叹息道:

“赵兵强大,屡败我军,抢我财物,实在可恨。却又无奈何。”

赵雍听言,心中冷笑,暗忖:贼喊捉贼,谁更可恨?然,心有他想,嘴却另言。

“赵兵无理,何不伐之?”

“哦?太子可有良策?”

赵雍持爵抑头一饮,举手投足之间,贵人风范展现不遗,其身份更让人无容置疑,只听他言道:

“如今盛夏,麦禾成熟在即,首领何不取之,给赵国一颜色。”

抢粮夺食,一向为胡人的手段,赵雍此时之语,颇有讽刺之味。然繁孛做为胡人却对此理所当然,并未觉查出其深意。于是又叹息而言:

“奈何,此次出营,兵力不足,而赵兵有百金之士,实为不敢轻意伐之。”

“百金之士己不足挂齿。”

“哦?愿听其祥。”此刻繁孛双眼放光,对楼烦太子的身份似乎不再怀疑。

只听赵雍对曰:

“百金之士己调离边境,移兵代郡。”

“果真?”繁孛不可置疑的瞧着面前这位气质非凡的“楼烦太子”。

正在这时,帐外斥候有军情禀报,繁孛也不避讳,令其上前。

赵雍嘴角微微上翘,持爵唇下,低眉垂眸,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

斥候行礼于席下,言道:

“赵兵拔营,退守代郡。”

斥候言毕,繁孛哈哈大笑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赵雍随即举爵笑言:

“若伐赵,孤愿助一臂之力。”

“甚好,甚好。”繁孛笑得好不张扬,对于他来说,这次从部落出兵,本意就是抢夺赵地粮食,因惧赵国百金之士,迟迟没有动手,如今大好机会,岂能不乐?

众人又饮酒吃食,商谈抢粮一事,直到半夜。

赵雍及属下自是留宿繁孛营地,不在话下。

然而赵雍鼓动繁索抢粮,实为引君入翁之计。

主营帐内,繁孛还未入眠,把一卦帛书交于一斥候,对着将领大良而言道:

“汝认为此人可信否?”

他所指的自然是赵雍。

“可信。”大良将领说得斩钉截铁,瞧着首领皱着眉头,不由得又言道:“楼烦国的国书,首领己瞧之,难道有假?”

“国书是真,但总觉此人不可信。”

“首领过虑也,若不放心,属下派人监视即可。”

“嗯。”繁孛点点头,不再言语。

而在另一帐内,赵雍也把一帛书交于仇夜,言之,送往赵营。

此刻,赵雍己退去战甲及外袍,着一件青色外袍的胡装,被发左衽,独自跪坐于几前,翻看刚刚收到了由邯郸传来的一份书文。

树形铜灯具上跳跃着数十串火光,把这间简易的帐蓬照得明亮,火光印在他的脸上,冷清中透着柔和。

赵雍看完文书,随即放于身旁的一盏牛油灯下,焚烧待尽,嘴角缓缓的弯起一个高度,似有嘲讽之际。

这时,楼园进入帐内,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弓身言道:

“可是邯郸有变?”

赵雍慵懒而言:

“公子业己任大将军之职。”

楼园一惊,眼色微变,颇为担心,然他深知自家主子的能力,瞧着主子脸上云淡风轻之色,随即收起心里的波动,言道:

“主公可有计策?”

“无策!”赵雍回答得干脆,似乎并不在意。

楼园又道:“公子业与越姬图谋彰显,公子业乃王所偏爱,而其母越姬又乃越之公主,万一中外合谋,变生肘腋,主公危也。”

“呵呵,”赵雍轻声而笑,瞧了瞧跪坐下几下的楼园,这个跟随了他五年的少年,对于他忠心的态度堪为满意,于是言道:

“若要伐之,必先辅之。业乃孤弟,郑庄克段,孤也学之。”

“然!”楼园沉思了片刻,明白了主子之意,不再言语。随后禀报另一要事,言道:

“繁孛在帐外加重巡士,对主公有所防备。”

“嗯,早己料之。”赵雍言道,“切无打草惊蛇,随之,太子孤偃生养于闺中,并无做为,无人所知,楼烦王居然派之出使林胡,却以途中亡于孤的剑下,孤正好借用此身份,定要大败林胡,引楼林之乱,解我赵境之苦,立我太子之威。至此,公子业一派何惧。”

“主公睿智,臣佩之。”

楼园对着男子稽首而拜。

孟蝶的肩上有条长长的鞭印,渗着血丝,妇人流着泪,轻轻的给她清洗着,孟蝶紧紧的靠在妇人怀里,感受着她的宠爱。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心中也有着万般的委屈与不甘,自己可是女兵,怎么也落到受人任意欺负的地步?

晚上,兄长见着孟蝶的伤口,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嘴里骂骂列列,他紧紧拉着孟蝶的手,正色道:

“娃,等吾成了百金之士,定不会让你受苦。”

孟蝶嘲着兄长微微一笑,眼眶红润,颇为感动。

接下来几天,孟蝶被妇人“禁足”,她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好,没有发炎,这让她感到幸运,在这个时代,一场普通的感冒就能要人性命。

但这也更让她认识到,自己必须要更快的强大起来。

孟蝶能在胡人手里逃脱还是让村人嘘吁不己,村民在同情她的同时,更多的有了探究,这娃自从复活后,真的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众人自是不了解原因,只能归于天命。

孟蝶是从不认输的人,几天后,恢复了身体,她又开始她的训练。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很期盼她的福气能早点到来。

麦子即将成熟,边境上的胡人越来越多,赵兵把守着各个通道,与胡人时有摩擦。听兄长说,每年这个时候,即是胡人活动最猖狂的时候,这里的农夫不仅要抢收粮食,还要拿起武器与胡人战斗。

孟蝶有些担心,如果胡人真的冲入了村子,将是怎样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