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蝶把入赵的决定告之燕职时,燕职自是一愣,手里的竹筒“啪”的一声掉于地上,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随之由惊转怒。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对他,他对她一往情深,而她的心里却始终还有赵雍此人。

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回到从前,明明她是他的,从小她就心悦于他,为何他就离开一年,一切就变了,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与失望,她拒绝他的情意,她把他当成兄长,他不在意,他认为总有一天,他会感动她,她会接受他,即使她说她以后将会离去,他同样信心百倍,他爱她,宠她,这份情己深入骨髓,值入灵魂……

而如今,她却来告诉他,她要离去,为另一个男人。

燕职双眼有团团火苗,妒忌,愤怒,而那火苗呈现出紫色的光芒,孟蝶诧异,这是他发怒的表现,她第一次见到,怪不得传言,燕国公子天生异相,原来果真如此。

孟蝶还瞧着他的双眸发呆,燕职己来到她的身旁,抬起她的下颌,

“嗯?”

她愣愣的瞧着他,只听他语气十分不悦,

“可是为了赵雍?”他在责问她。

孟蝶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迅速摇摇头,最后,连她自己也糊涂了,自己为何要入赵?

突感下颌一阵疼痛,却是燕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眼神的紫色光芒越来越浓。

孟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阿止,弄痛我了。”

然而,燕职并未因她的话而松手,而是紧锁住她的双眸,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嘶哑,像是强烈的压制心中的怒火,

“为何这般?”

“什么?”孟蝶不明其意,待她反应过来时,却是燕职猛的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孟蝶大惊。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吻她?

她片刻失神,唇上一阵刺痛,她骤然用力一推,燕职一个踉跄,倒退数步。

她瞪着他,脸有怒气,他同样瞪着她,除了怒气,还有受伤的神色。

孟蝶随之心软,眼前一片朦胧,却是泪水盈眶。

两人对视良久,燕职微微抬头,长叹口气,闭上了双眼。

孟蝶也低下头来,垂下双眸,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睫毛落下,她急急以袖拭泪。

屋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只听燕职的声音传来,透着深深的无奈,却没了刚才的怒气,

“赵雍乃一国之君,其正妻为韩国公主,其后宫美人众多,蝶曾言,蝶之良人,无妻无妾无嬖,赵雍即为国君,自是以江山社稷为主,他的妻妾,子嗣乃国家大事,蝶应如何面对?”

他在提醒她,他的话像一把尖刀,正中她的要害,这是她一直逃避的原因,当下心里一紧,似流血般的疼痛,她当然知道赵雍不会属于她,她的自尊,她的思想,也不屑成为他的女人之一,她入赵,仅仅是还他之恩,还他之情,仅此而己,仅此而己。

孟蝶默默而言,反复的说服自己,直到心里平静下来,像是想通一般,她抬起头来,迎上燕职的目光,淡然道,

“蝶入赵,乃为还之恩情,自此以后,蝶与赵雍再无瓜葛,他是死是生,均与吾无关。”

再无瓜葛?与之无关?她说得如此绝情,可又能做到吗?她可知还有吴名在赵雍手上,如果他不放弃,她与他将会纠葛一生。

燕职听言,心里一阵苦笑,他凝视着她,瞧着她一脸的慎重,刚才之言与其说给他听,还不如说得自己听,她何必自欺欺人?

燕职面色痛苦的渡回案几旁跪坐下来,身子有点晃,他费尽心思,以苦肉计隔离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惜以兵患攻赵,一心想留她于身旁,却仍留不住她的心。

而孟蝶瞧着他一幅失魂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难受,他不是己经答应不在纠结情事了吗?愿以兄长相处吗?为何刚才还,还那般?他竟是在骗她吗?阿止,阿止,蝶不值得你如此?蝶是否应尽早离去,远离你,远离赵雍。

孟蝶心情复杂,朝着燕职深深一拜,退出了房门。

肥义与宋在韩宫谈成合盟一事,三国歃血为盟,并告之天下,自此五国不敢动矣。

赵姬被“困”于赵宫,心急如焚,外面的情况不知,内部的消息传不出,此时,十分后悔,不该如此顶撞赵雍,她应该按韩明的计策行事,她总认为自己乃赵国公主,在赵行事可以肆无忌惮,然,还真是小看了赵雍,如今进退不得。

韩明即韩国公子明,因叛乱失败而逃入齐国,为齐国大夫,如今领着两万重兵驻扎于赵国边境,带着国君的吊唁之物而被赵军阻止入境。

公子明的计策是,赵姬先入赵,查看赵国朝堂情况,然后再传入公子明,来决定是否攻赵。

如今赵姬毫无消息传来,公子明似乎感到情况不妙,于是立马帛书传于魏王,商议对策。

再言燕国,燕王出兵,乃是郭槐鼓动,郭槐是受燕职之令,而燕国太子平,曾与赵雍早有私盟,互为支持对方继位,因而太子平是极力反对出兵,然醉心于乡野的燕王,却突发奇想,誓要做出一番大事,听从了郭槐之言,派出两万重兵驻于燕赵边境,名为吊唁,实有进攻之意。

魏与赵为世仇,是为报复也,而八杆子打不着的秦楚两国,受魏王鼓动,此举仅为‘打秋风’是也。

孟蝶坐于马车之上,细细分析众国的意图,分析各国之间错踪复杂的关系,利益冲突,欲从其中找出破敌之法。

马车行驶得很快,可以用飞奔来形容,孟蝶跟随肥义入赵,而之前曾对肥义言道,

“某此次入赵,还望赵相无将此事外泄。”

肥义疑惑不解,只待孟蝶解释道,

“某当初弃赵入韩,恐王深究,此番入赵,全为赎罪,若能助之,不敢邀功,若无良策,自当隐退。”

孟蝶含蓄之言,肥义听之,似懂非懂,却也点了点头,他重贤礼士,自是不会挖根揭底,只要众多有贤之士都能如孟君一样,为赵献策,何愁此劫不解。

孟蝶推开车窗,外面的冷气窜入,让她打了一个机灵,长吐一口气,想把心中的烦燥一吐而尽,瞧着外面萧条的景色,心情恹恹,想着入韩时,正初夏时节,春暖花开,景色迷人,还是这条官道上,如今却是冷风飕飕,阴霾深沉,也如她的心情。

此番入赵,阿止定是气得不行,也未出来相送,她留了书,带着华,就这样跟着赵相悄然上路了,直到现在,都还觉得此番举动,是否太过轻率。

她明明不想卷入赵雍之事,却又情不自禁的要去关注,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吹了一会风,孟蝶关上窗子,心里似乎好受一些,暗自提醒道,仅此一次,以后定再无瓜葛,我还要随华“笑傲江湖”呢,何必为了这番情事,而苦伤脑筋,来一趟战国不易呀!想着想着,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半月之后,肥义的车队进入邯郸城,孟蝶感概万分,当初灰溜溜的逃走,如今却是坐着赵相之车而归,真是造化弄人。

悄悄拉开窗户,果见城内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四处都是铁甲森森的士卒,街上的百姓也都行色匆匆,不由得暗忖,这才离开不到一年,邯郸城竟就变了样,不见了往日的喧哗景像。

入了宰相府,孟蝶随奴仆安排进了客房,而赵相却是急急的去了赵宫。

清洗一番,孟蝶走出屋子透气,却瞧见华杵在一棵枯树下,一幅“面树思过”的神色。

走上前去,猛的拍拍他的肩,原本想吓他一吓,谁知这厮竟是一点反应也未有,孟蝶顿觉甚是无味,不悦的调侃道,

“怎的?想与树比耐性?”

华转过身来,脸色十分严肃倒让孟蝶吓了一跳,半月来,他就这幅模样,孟蝶一心扑在如何解五国围赵之事上,倒未注意他的变化,此刻瞧着,深知他心中藏事,于是逼问道,

“华心中不悦?”

华本是游侠剑客,有侠士之风,言行举止,豪迈大气,且扶危济出、轻命重气,这也是孟蝶愿意与之深交的原因。华名义上为她的护卫,实则两人倒如兄弟一般相处。

华在她面前从不唯唯诺诺,惺惺作态,因而心中有话,定是要以吐为快。

华看向孟蝶,言道,

“蝶入赵,可因赵雍?”

孟蝶听之,尴尬一笑,自己入赵的目的怎么每人都知?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为赵雍,是为报恩也。”

“哼!”华不可苟同的轻蔑一哼,“蝶可是心悦赵雍?”

孟蝶瞪大着双眼,嚅嚅唇,实在开不了口,然脸色泛出丝丝红晕。

华急了,一跺脚,“心悦就心悦,怎的如此扭扭捏捏,蝶实为妇人也。”孟蝶一愣,暗忖,我本就是妇人,难不成,你还真把我当成男人?

华也知失言,挠了挠头,一幅猴急的模样,

“自从山谷归来,蝶与往日不同矣?”

“嗯?有何不同?”孟蝶蹙眉相问,

“蝶每日心事重重,唉声叹气,那有当日风采,华以为蝶忧心公子,谁知,却是因为赵雍,即然心悦于他,为何不早早入赵?徒留自个伤神?”

孟蝶听言,咽了咽口水,心事重重,唉声叹气?我有如此不堪?心悦赵雍?有这么明显?孟蝶有些不悦,欲反驳,华又道,

“蝶如此行事,那有侠士之风,华不屑也。”

他说他瞧不起她,他居然说瞧不起她?

孟蝶火冒三丈,一拳打在他的胸上,令他倒退两步,愤愤言道,

“赵雍三宫六院,吾若寻去,情以何堪?华难道希望蝶整日周旋于那些妇人之间?”

然而,孟蝶的话刚一说话,却令华一阵嗤笑,那笑声还充满了不屑,与毫不在意,

“这有何防,汝还怕了不成,男女之情何须那般纠结,若赵雍心悦于你,那些妇人何足挂齿,赶走便是,不理便罢,纵使以后赵雍相负,蝶离去即可,天下之间,处处皆是容身之地,天下男儿,岂非赵雍一人英雄?如今怎能这般心情郁郁,犹豫不绝,与那深宫怨妇有何区别?”

华的一番长篇大论真令孟蝶大开眼视,她听得一愣一愣,最后,华重重一哼,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的瞟了她一眼,扭头离去。

孟蝶立于原地,半天未回过神来,他原来比她这个现代来客还要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