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的时候,吴包家里来了个男人。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当差样,普通个儿,普通长相,但是收拾得干净利落,两只眼睛灵活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来人是万法官家的当差,给吴包送来一封万法官的亲笔信。吴包小时候上过两天私塾,斗大的字,勉强认得半筐。看完万法官的亲笔信,吴包的肛*门隐隐往起缩。缩的同时,不知是否出于错觉,他还觉出了点疼。

待吴包看完了信,当差察言观色地开了口,“来之前,我们老爷说了,让我务必把吴爷的回话捎回去。吴爷,明天您前妻可就要来收房收地了,您是怎么打算的?”

“包,信上都说嘛了?”许氏有点蒙。不明白萍水相逢,高高在上的法官,竟然如此有闲,竟然关心起被告的私生活了。她不知道,其实万法官最关心的不是她儿的私生活,而是她儿身体的某一部位。

吴包心乱如麻地看向许氏,“万法官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在天津给我安排个事情作,每月十个大洋,还管住。”

许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么好心,当初为嘛不把房和地判给你?现在跑来装哪门善人?咱们又不认识他,不去!”

当差赶紧替自家主人说好话,“呦,老,话可不能这么说。给公家办事得讲证据,不能瞎判。我家老爷只是依法办事,您家这房这地是吴爷前岳父给买的,房契、地契上写的也是人家父女的名字。现在吴爷跟人家闺女离婚了,人家往回要房,要地,当然得判给人家了。”

见许氏还要张口,当差紧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不给许氏开口的机会,“老,您还真说着了,我们老爷还真是位大善人。那天,您老在法庭上那么一哭,我们家老爷那心呐,别提多么地难过了。他说您这一哭,让他想起我们过世的老了。那天晚上,我们老爷还梦见我们老了呢。我们老在梦里跟我们老爷说,得帮着点您二位,您二位可怜呐!这几天,我们老爷一直惦记着您二位的情况。这不,眼瞅着明天您二位就得离开这儿了,我们老爷让我赶紧给吴爷送这封信来,想看看您二位愿不愿意去天津。”

听了当差的话,许氏沉着脸坐在师椅上,半天没言语。吴包攥着信,瞅着信上的白纸黑字,也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母二人扭过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探寻彼此的心意。探完之后,许氏问万家当差,“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差一指向上,“老,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说半点假话,天打雷劈。”

“我们去了天津,他给包找差事?”许氏还是不相信,非亲非故的,万法官这善心发得也忒大了。

“对!现成的差事,盐务局的。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去,还去不上呢?”

许氏听了,心里稍稍得劲了些,“他还管住?”

“管住。”当差一点头,“我们老爷有处空房,一直闲着。这不前几天我们老托梦给我们老爷,让我们老爷务必照应点您二位。我们老爷是个大孝。既然我们老发话让照应着您二位,我们老爷哪敢不听啊。”当差的扯起谎来,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这回,许氏信了。

为什么不信?

他们娘俩儿,现在除了她身上还有一笔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之外,一无所有。要说她家包是个大闺女,她没准儿还会觉得万法官有可能存了不良之心。可是,她家包是个大手大脚的大老爷们儿,万法官能把她家包怎么地?总不至于,把她家包卖到窑里去吧?

当差的回去了。吴包没说明天一定去天津,也没说一定不去。只说再让自己想想。当差的很会说话,“那,我就在天津恭候吴爷和老大驾了。”

一天后,林俐在秋兰、白胜仙等人的陪同下,来收房收地。吴包和许氏借机作了最后一次挣扎,认错,说软话,拿妞当借口博取同情,把前几天在段宅门口演过的那套,差不多原封不动地又拿出来演。

林俐冷着脸,拿他俩当空气,充耳不闻。白胜仙把眉毛一拧,“收没收拾完?收拾完了赶紧滚蛋!少说那些没用的!……走不走?还想讨打呀?!”

没奈何,吴包母眼含热泪,丧家犬样离开了这座本能住上一辈的地方。走的时候,许氏胳膊上挎着个小包袱,吴包搀着许氏,背上斜背着个大包袱。跨出院门前,白胜仙带来的两个当差不由分说地上来,将二人的包袱扯去,放在地上打开,翻查了个遍。许氏的那点私房钱被了去。

“这是我的!”一看私房钱被收走,许氏急了。这是她和吴包最后的一点保命钱,没了这笔钱,他们母可真就要沦落为沿街乞讨的乞丐了。妹家倒是可以对付一阵,但毕竟不是长久之际。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滋味不好受。

“你的?”白胜仙讥讽她,“你有钱吗你?你的钱都是我姐夫和佩芝的,你哪儿来的钱!”

许氏情急生智,“我养鸡卖鸡蛋的钱!”

白胜仙笑得花枝乱颤,“你连碗筷都不刷,你还养鸡?鸡养你还差不多!你养的鸡在哪儿呢?给我看看,你养的鸡在哪儿呢!”

许氏在白胜仙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无言以对。

当差把过的包袱甩给许氏和吴包,许氏和吴包蹲在白胜仙脚下,手忙脚乱地整理包袱。白胜仙居高临下地看着,待二人收拾好包袱,白胜仙从抢过来了许氏私房钱里,掏出几块大洋丢在二人面前,“拿着买个要饭的碗去吧。”

从原来的家被赶出来后,许氏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包,要不咱去天津找万法官吧。”

原本,她想着用自己的私房钱,

,或在邻村,或在邻县,或在随便什么地方,先租个小房住下来,再慢慢想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他们娘俩儿手头只有白胜仙扔给的四块大洋。这四块大洋花完了,他俩要是还找不着饭折,那可真就剩下要饭一途了。

一听许氏提万法官,吴包的肛*门条件反射地一缩。他不想去找那个人,那晚的记忆实在是可怕了,他不想重温。可是现实摆在眼前,照目前的情形看,似乎只有找万法官一条可走了。

沉重地叹了口气,吴包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母二人走了几十里来到县城,在县城,吴包雇了头毛秃齿落的老驴。许氏骑在驴上,吴包跟在旁边走,来到了天津。

按着信上的地址,吴包找到了万公馆。万公馆是座二层的小洋楼,瞅着相当气派。如此气派的小洋楼,让落魄的吴包有些怯场。然而因为知道无可退,吴包只能壮着胆,按响了万公馆院墙上的电铃。不大工夫,一名男当差从公馆里走了出来。吴包按照昨天送信的当差教的,说自己是送信当差的远房亲戚。

男当差上下打量了吴包和许氏两眼,“等着吧。”说完,转身走回洋楼。很快,昨天送信的那名当差从小洋楼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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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您二位来啦!”送信的当差,像是早料到许氏和吴包会来似的,边走,边笑嘻嘻地跟二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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