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比较老式的中山装,不过衣服的布料很新,枯瘦的老脸皮肤松驰的形成邹,戴着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眉毛与寸长的头发都夹着些白色,整个一副苍老的样子,枯瘦的手将鱼杆一抛,带着沉坨的鱼线飞了出去,只听闷的一声,鱼勾立刻沉入水底,平静的水面激起少许波纹。

“前辈高估我了,晚辈确实猜不出前辈了大名。”赵世书心里有些瞄头,暗自揣测,一个偌大的垂钓园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钓鱼,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拉不开这么大的手笔,几番拿捏不准,倒不如装些糊涂。

整座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赵世书原本紧张不安份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如果人家真要对自己不利,也不会保镖都不留一个,这是一种信任,说明他并没有恶意,就与电话里讲话的语气一样。

老人浅笑着问,“你既然不知道我是何人,又怎么会了解我是前辈。”

“这个……”

赵世书尴尬的犹豫一阵,没想到老东西会来这招,明摆着让自己就范,赵世书现在的心情很零乱,就像此刻湖面荡漾的水纹,平静的心情,被抛出去的鱼食给打乱,细看眼前朴实的老人,其中散发着一种气质,那种气质连周玉龙都比不上,具体的只是让人很有压抑感,一副反光镜片下的眼睛,有一种迷离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父亲那双眼神,看不穿,摸不透。

“既然人都来了,又何必在乎其它,我的身份你一定能够猜出来,不然周玉龙那老小子,也不会选你当龙虎堂的堂主。”老人看了看水面鱼线的浮筒,扭头浅笑着说。

“您老认识龙爷?”赵世书问,没有惊讶,反而好奇。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曾经两人一起挨刀拼天下,风里来雨里去,也算真兄弟,如今各据势力,已经没有多少来往了。”老人带着几丝感慨,静静的望着湖面,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丁点的怀念,老人邹眉的脸上挂着凝重的表情,像极了山沟里坐在门槛边抽旱烟的父亲。

“见笑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谈也罢。”老头子笑着挥了挥手,提了提鱼杆看了会动静,又放了下来,紧接着,水面的浮筒急促的动了起来,老头子伸手快速的握着鱼杆一端,接着往上拉扯了两下,一条红色身子的大鲤鱼浮出水面,一番折腾,究竟是被弄上了岸。

赵世书好奇的盯着老人收杆的动作,娴熟的就像一个以钓鱼为生的渔夫,压根就不存在那个什么号令一方群雄的李家湾扛霸子,没错,他就是李家湾的扛霸子李显长,这要说起来,年代还得倒回去二三十年,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李家兄弟有哥三,李显长是老大,后面接着是李显仁、李显杰,老家是由父亲一手拉扯哥三长大,十多二十岁的时候,李显长就参了车,先是小日本被赶跑,接后来整出越战,李显长那时是年轻气盛,成了越战的积极分子,没过几年,军役服行期满,李显长被退出部队回到乡下,也就是如今的上海松花区一带的李家湾,老父去逝得早,家里老二跟老三开始做起了买卖,老大李显长被下放之后,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只得给哥两看看铺子什么的,混口饭吃,日子久了,这种安逸的日子也就安稳下来。

当时的格局不是很稳定,时不时的出现一些江湖帮派,借用各种名义收保护费,那逼得人是民不聊生,开始李显长并不在意,只要是没闹到自家门口,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是,安逸的日子究竟是不长久,自称斧头帮的在上海很流行,当时的斧头帮也很有名气,其帮派里的小弟比比皆是,只要肩膀上纹两把硕大的斧头,你就是斧头帮的小弟,上海一片你爱咋闹都没人管你。

斧头帮闹到了由李显长看管的一家杂货铺,明里来喝茶,实则弄两保护费,当言语挑明的时候,李显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况且骨子里还流着一半军人的血气,一双手就掀翻了他们六七人,当时那群人害怕就跑了,没过几天,斧头帮带着浩浩荡荡大队人马杀过来,砸了李家的铺子不说,还抢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李家原本是商业世家,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被这一抢,李家还剩下些什么,几经无奈之下,李显长就开始跑路,之后的情节就不为人之,也就过了没几年,松花区出了个半大不小的人物,也就是如今李家湾之首的李显长。

一番风光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用老人的脸色就应该看得出来,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假当年那么有杀气,随随便便一句话,也能让大半上海抖一拌,转眼换来的是一个没事垂钓的孤寡老头儿,至于认识周玉龙,这或许是两人当时拼天下的时候结识的,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除了这哥两,没人能知晓半分,赵世书也不妄家揣测,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装点糊涂,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不知道老爷子昨晚的电话是什么意思?”直主正题,这一直是赵世书的风格。

“抽烟吗?”李显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包熊猫烟,熊猫烟算是上海的特产,味道足,一般的上海人都喜欢抽这个,老头抽出一根递给赵世书,赵世书毫不客气的伸手接了过来,掏出火机点燃很有味道的抽了起来,赵世书不是那种喜欢讨好的人,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话说回来,拍马屁这套他还真不会,其实并不是他嘴笨,而是他骨子里容不得那种摆着谱却低声下气给人当狗使唤。

人嘛,最主要的就是要做自己,老子看你不爽,打得过你就打,打不过咱就跑,没必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低声下气的还讨不到半点好处,屁股没贴热,倒惹来一身骚。

老爷子吐了一口烟,笑着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龙腾下任接班人的风彩。”

“老爷子觉得呢?”赵世书问。

“深邃,祥和,道心坚定,不失为为一位佛徒。”

很有意思的评价,赵世书细心的琢磨一番,低头浅笑几声,接着抬头看着老人,问,“感情把我比作和尚了。”

“和尚也屠魔,心存仁慈杀生一样不为过。”从李显长嘴里蹦出这十六个字,字字入心,就好像一种烙印,接着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失望神色,盯着湖面平静的浮筒。

“老爷子为何摇头?”赵世书追问,在这个经历沧桑岁月的老人面前,他就像一个刚入世的少年,尽管如今坐上了龙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学校生活中积累的东西,能用的似乎太少。

李显长犹豫一阵,道:“老小子的眼光一直不错,居然挑上了你,其实你那点都好,胆识、气魄、心计、城府,这些一点都不比道上的任何一个人弱,唯独就缺了那么一样东西。”

“哪样?”

“狠辣!”

李显长说出这两个字,赵世书略微一惊,狠辣这两个字在赵世书眼里,还真有些距离。

老爷子又开始说了,“现在这江湖,无论做什么都不要讲恩义,别指望着帮了或许放过谁,他就会感激你,说不定下一个在你背后放你刀子的,就是你曾经恩义过的人,现在这时代不像那时候,一起拼刺刀挨枪子,枪林弹雨里真兄弟,如今这世道只为利益,钱权兼得,有钱过生活,得权掌生死,那个有钱的背后没有两个过硬的后台,论黑暗,官场最黑暗,谈狭小,江湖最狭小。”

“江湖与官场都是争斗利益权力的地方,只是各处的地势不同,官场是玩心计,江湖是耍狠辣,一个成功的人,只有踩着无数人的肩膀往上爬才能到达金字塔,别害怕自己脚底下的人会不会被踩死,如果你不踩死他,往上爬的人便会踩死你,这就是江湖。”老爷子拨弄了两下烟头,烟灰立刻滑落,深遂的眼睛看着赵世书,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多学着点。”

赵世书没有说话,他在消化老爷子的话,论起自己的见识,突然在这个老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周玉龙也从来没有教过这些,一番思绪之余,揣测老爷子的意图,浅笑说道:“老爷子说得有理,我仍是不知道您老的意图为何,大老远的不会只为给小子我说教吧!”

“心浮气燥这如何是好,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呢。”李显长叹息一声。

赵世书一阵窘迫,尴尬笑了笑。

“会钓鱼吗?”老爷子问。

“会一点,小时候乡下生活,抓鱼什么的也会两手。”赵世书笑着说。

老爷子收回杆子,重新装上鱼铒,笑着说,“那就陪我鱼钓一会。”说完他伸手指着赵世书面前那根鱼杆,浅笑着点头,赵世书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也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骗子钓了起来,心里一嘀咕这老东西究竟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