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一)

天气愈来愈炎热。

那件事后,引线再也不理穿针了。

从小到大,引线向来都是被人小心呵护着,一切均由自己做主。有时,她甚至会以孤高傲慢的举动,对家人,对别人加以渺视。对她而言,穿针这次真的刺伤了她,如果穿针向她解释、哭泣、求饶,或许她的心情会好受些。

然而她终是失望。穿针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针绣活,人也愈加沉默寡言,尽管她依然温柔地叫着线儿,在引线的眼里,穿针如水的眼眸似一刃刀锋,将冰凉的刀气削进她的心骨,除了阴险依然阴险,引线心中的恨愈发深了。

这天,穿针手头的活做完了,她抬起头,望了望阴霾的天。

自他离开,这天空是持久的灰,不曾明媚的蓝过。持续下了几天的雨,土地河水都喝了个饱,泥石路上遍地都是坑坑洼洼,她走得很困难。

南宫老夫人的院子后面,长满了胭脂木,一株一株娇润的粉红。她把绣完的锦缎交给管家就走了,她怕老夫人又追着赏赐她什么。

也许针绣活是夜秋睿安排的,她只能感激。

南宫府内出奇的安静,曾经的华堂绮宴,酒绿灯红,已经湮灭无踪。

踩在泥石路上,一阵阵大风突然刮了起来,大块浅灰色的云朵疾走如飞,路边的柳树兴奋地摇摆着袅娜的身姿,风吹得穿针站不住脚,裙摆长发纷飞。

她看见村里的许多人都朝着庄稼地跑,里面有龚父的身影,她甚至还看到娘也出来了,后面跟着引线和庆洛。

糟了,有场大风暴即将到来,穿针不安地望了望天,也努力朝田地急走。

在每年的夏天,东南方刮来阵阵狂风,强烈带着大暴雨,村里人早司空见惯。只是今年的大风来得早了些,打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庄稼还未成熟收割,这一刮肯定要把今年的收成刮走了。

一家人在地里忙乎了大半个时辰,老天爷开始下雨了,雨点儿啪啪地摔在了地面上,渐渐地密起来。龚父无奈地指挥着将收割完的尽快搬到家里去,等他们到了院子里,浑身上下**的浇了个透。

穿针回了房,擦干身子后站在窗前,狂风夹杂着雨儿在天空中织着密密不定的网,天地之间都成灰色,这颜色随着怒风的起落不时发生着变化,急雨抽打着地面,接天连地,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那风也是漫无方向地乱撞乱碰,恨不得把一切都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赶紧把窗户关了,去引线的房里探个究竟。引线正在里面换衣服,看见穿针出现在房门口,阴沉着脸,二话没说就将房门拴上了。

一种惆怅交织着穿针寂寞的心,她难过地下了楼,想去看看厨房有没有漏了水。

这时候,一记凄烈的嘶鸣声从龚父的房内传出,穿针惊骇地抬头望去,龚父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梯,满脸惨白。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被偷了!”

家里所有的人都跑了下来,聚拢在失魂落魄的龚父面前。

“怎么会被偷了?你每天都看管得那么牢。”龚母也慌了神。

龚父喃喃自语着:“一定是阿四这家伙干的……前几天他还想向我借钱,我没给,他就在后面骂......龟孙子,他知道我藏在房间里,趁着我全家跑去地里,他正好有机会下手了!奶奶的,我这就向他要去!”

话音刚落,他操起了角落边的扁担,众人阻拦不及,眼看着龚父闪进白花花的雨帘中,消失了。

“这可怎么办?阿四家人多势众,你父亲脾气又暴躁,要是打起来怎生是好?”龚母急得直跺脚,六神无主的样子。

“娘,我去看看。”穿针劝住龚母,打了把油布伞过去。

“凭你?”引线劈手夺过了油布伞,冷笑道,“别假惺惺的了,他又不是你亲生父亲。洛儿,咱俩过去!”

庆洛应了一声,姐弟俩同撑一把伞,在风雨中相互搀扶着出了院子。

穿针陪着龚母在客堂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龚母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这银子要是没了,加上没了收成,教我全家怎么活?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过了良久,院子门口终于有了响动,两名村里人冒雨跑过来,喊得惊天动地:“大嫂,不好了,你家龚老二被人打断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