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夫人见谢琳琅没言声,脸上的笑容便真切起来。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就算是王爷王妃又能怎样?她是长辈,虽说是隔房的,也依然是长辈,她只要笑意盈盈,以示关心的姿态,他们还敢不顾孝道与自己梗脖子不成?哪个当皇帝的不看重皇子的孝道,若真有个不孝的儿子,他自己心里也犯顾忌不是?

心里想通透了,面上便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萧慕虽在另一侧跟男人们说着话,但是只隔了一道屏风,只要留心,这边儿说什么还是听得到的。他便起身绕过屏风到这头来,笑道:“老祖宗赏,本王不敢推辞。只是琳琅贤淑,不擅作主张,这才踌躇。”

施太夫人不蠢,见萧慕答应的痛快,不知他是何打算,便微皱了眉。

倒是施二夫人闻言,高兴起来,忙笑道:“还是外甥懂事,这两个丫鬟都是好生养的,外甥领了回去,也好早点儿给外甥开枝散叶。外甥媳妇既然贤淑,想来也是欢喜的。”

谢琳琅见萧慕出头,她便端正坐着,含笑垂首,萧慕都已经自称本王了,施二夫人还一口一个外甥,如此不懂眼色,倒也少见。

萧慕笑道:“既然老祖宗赏给本王了,那么这两个丫鬟就是本王的人了。刚刚听闻二舅舅后院曾没了一个姨娘和一个通房,本王便将这两个丫鬟赏给二舅舅补齐罢了。二舅舅妾室不多,子嗣单薄,况且二舅母也说了,这两个丫鬟都是好生养的,也好多给二舅舅添几双儿女。”

施二夫人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待回过神来,立时就急了,强笑道:“老爷房里有三个姨娘,庶子女一共四个,如何谈得上单薄?倒是外甥还没有子嗣……”

萧慕截断她,淡淡道:“二舅母没听明白么,是本王说二舅舅子嗣单薄。”

施二夫人怔了怔,讪讪的闭上了嘴,她再蠢也听懂了,不是作为外甥赏舅舅的,而是以王爷的身份来赏的……

这便是明晃晃的以权势压人了。

施太夫人如梗在喉,难以咽下这口气,强自撑出个笑脸来,道:“既然王爷将这两个丫头赏给二老爷了,也是王爷的心意。丫鬟又不止这两个,我再挑两个好的,给王爷领去也是一样。”

萧慕眯起眼睛,唇角上挑,“不管老祖宗再给本王挑两个还是八个,本王照原样赏给二舅舅也就是了。反正二舅舅子嗣单薄,二舅母你说呢?”

也不论二老爷子嗣是不是真的单薄,总之我说了单薄就是单薄。

施二夫人此时倒真怕施太夫人再挑两个丫头给萧慕,最后还不是塞给自己添堵么?也灵光一闪开了窍,忙道:“王爷心疼王妃娘娘,是王妃娘娘的福气,咱们只有仰望的份儿。况且王爷的子嗣毕竟是天家血脉,谨慎一些也合情理。老祖宗年岁越发大了,身边拢共就那么几个可心意儿的丫头,还是留着伺候老祖宗要紧。将老祖宗伺候好了,就是咱们的孝敬了。”

言罢也不敢抬头看施太夫人,只怕施太夫人目光里飞出刀子来将她戳几个窟窿。

施太夫人实在是个沉得住气的,眼里的怒气掩不住,便耷拉着眼皮子,道:“王爷和王妃情笃,我看着也高兴,王爷看不上我这里的丫头,怕是心里怪老婆子多事了,老婆子也是一片拳拳之心,王爷王妃莫生了老婆子气才好。”

萧慕哂笑一声,“不能够。本王这就去告诉二舅舅这个好消息去,虽说这两个丫头是本王赏的,但毕竟曾是老祖宗的人,二舅舅还是正经抬了做姨娘才是孝敬。”

又转身对谢琳琅道:“横竖是在舅母府上,受了委屈不必忍着,有本王给你撑腰。”

说完两手一背,又转到屏风那头去了。

接着就听那头席上传来给二老爷的道喜声,和众人干干的附和。

施太夫人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抑得住,倒是施二夫人自觉大大丢了颜面,又平白多了两个姨娘,气得满腔怒火乱窜,只不敢发出来罢了。

谢琳琅头一回见识萧慕如此一面,简直无赖得理直气壮。对比起来,自己这个王妃倒像是只虚挂了个名头,实在无能的很。

二房大约这一回碰墙碰得狠了些,吃完抹嘴撤席面,又坐一起中规中矩的闲话家常。

施二夫人的儿媳妇李氏,不擅口舌之争,闲话时却是嘴角极干脆的,聊了会子京城哪家胭脂强,又突然想起件事儿来,道:“我前几日倒听说一件奇事,户部侍郎刘大人的嫡长女因伤寒大病了一场,过后儿听刘小姐身边伺候的奶-妈子心有余悸的说,她去探过鼻息了,刘小姐分明是咽了气儿,都已经着人预备着换衣裳了,竟然又回醒过来,把一屋子人都吓个半死。不过她虽醒了过来,却像是坏了脑子,非说自己是辽城总兵之女,总想着法儿要回辽城去。刘夫人害怕此事传出去,女儿难说人家,便一直将她关着,什么赏花会、祝寿一概不许她去。竟把脑子坏到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了,这可不是奇事么?”

大家都表示闻所未闻,倒是青杏插了句嘴道:“奴婢在家乡时就听老人说过,有时黑白无常勾错了魂儿,将阳寿未尽之人的魂儿勾了去,怕被阎王爷知道挨打骂,便会再把魂儿送回宿主身体里,这就是咱们听说的起死回生了。可有时送回去的晚了,已经下了葬的,没法子,黑白无常便偷偷将魂儿调换了,把勾错的魂儿塞到寿数已尽之人的身体里,阎王爷清点魂儿数的时候,就不会发现了。”

李氏听闻大感兴趣,拉着青杏问东问西。施二夫人瞪了她好几眼,她也未发觉。

几个年轻媳妇说得起劲儿,直到萧慕派了个丫鬟来请,谢琳琅才起身告辞。

傍晚时分,寸寸斜阳映雪,远远瞧去,金晃晃耀眼的惊心动魄。国公府里的回廊弯弯绕绕,层层叠叠,谢琳琅衬着金光在回廊里驻足半晌,才往垂花门去。

施太夫人强抑许久,萧慕和谢琳琅前脚迈出步去,她脸色便沉了下来。她捻着腕子上缠着的一串伽南木佛珠,将众人都谴了出去,对施二夫人冷哼一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媳呢,驳我的回驳的顺当!”

施二夫人蔫头耷脑的挨训,施太夫人见她像顶了王八盖子一般油泼不进,越发恼怒,一拍椅子扶手,道:“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呢,在想着等把那两个丫头领回去,再如何搓揉死呢罢!好好!我一个儿媳妇蠢透顶,另一个更好,长公主的身份,平日里十天半月摸不着个人影儿。祖宗一样的敬着,这么些年,却连个蛋也下不出来!”

她气极了,说话也不挑捡。

还是她身边的婆子劝了两回,她才黑着脸道:“咱们要谋划什么,你都忘到南山边儿去了不成?二儿媳妇毕竟是长公主的身份,能出把子力气。只是你也要心中有数,长公主想来不会乐意白出力气,这也是人之长情,反正最后不管是他们兄弟谁得了爵位,也都是在咱们二房,没妨碍的。你把脑子放清楚些,虽说二老爷是兄长,但长公主若想让三老爷承爵,你也不准哭天捶地的闹!”

施二夫人立时就蹦了起来,哪个儿子当国公爷,对施太夫人一样,对自己来说,却差到天上地下去了!立时就抹起眼泪儿道:“母亲何必这么偏心?长公主什么没有,还稀罕一个国公爷的爵位?”

施太夫人劈手就摔了个茶杯,怒道:“你胡乱放什么噘!”想了想又觉得该劝说为上,便缓了些语气道:“你是个死心眼儿不肯开窍的,长公主没有子女,就算是三老爷承了爵,立世子时,也只能请封你的儿子,最后爵位还不是落在你们头上。你若想此时争长短,惹恼长公主不肯出力,你当这爵位就凭咱们能争的来?只要爵位落在了咱们二房,怎么样不好商量。”

施二夫人掖泪道:“母亲如此说,儿媳心里就好受了,一切都只听从母亲的就是,只求母亲多疼疼鸿哥儿。”

施太夫人语气温和了许多,“你能想得开最好,鸿哥儿是我唯一的嫡孙,我不疼他倒去疼谁?这一大天,你也累了,便回去歇着罢。”

施二夫人便起身道:“儿媳的胭脂糊了脸,要不还想伺候着母亲用过饭再走的。”

施太夫人摆摆手,她才旋身出去了。

施二夫人格局不大,心里能盛的事儿也不甚多,只是现下最让她悬心的就是两个女儿的亲事,英国公府的爵位倒底还没落到二房头上,对外不管怎么说,二房依旧是依附着大房过活。将来若是二房能争来这爵位自然是好,可若万一大房的施源请封了世子,那二房可真就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她倒有心等到二房争到爵位再给两个女儿定亲事,只是女孩家的年纪等不起,但此时给两个女儿说亲,又怕说不到她心目中的好人家。

思虑了一遭,心里蓦地烦燥起来。

施二小姐见她娘愁眉苦脸,毫不在意的道:“大姐喜欢大表哥,娘又不是不知道!”

施二夫人一听立刻拧了眉,喝斥,“混说什么!你大表哥已经有王妃了,难道你想让你大姐去做妾不成?”

施二小姐直起身,梗脖子道:“那还不容易,把谢琳琅弄死不就腾出地儿了!”

丫鬟们都极有眼力价的退了出去,关好门,留这母女两个斗鸡似的吵到晚饭时分。

谨兰院里,谢琳琅撑起半爿窗户,外面暮色四合,雾气蒸腾而起,天边的月牙儿只一弯,悄没声息的一寸一寸填补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知道我是裸奔的,今天为了赶出三章来,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了!嘤嘤嘤。

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亲们指出来,我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