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从食堂走出来,他已忘了中午吃的是什么饭菜,迷迷糊糊地走上宿舍楼。他突然反思到自己的命运,“我今年开始走华盖大运,应该对佛道气功星相占卜之类的产生兴趣,这是否也是天意,能进入哲学系遇上这些老师们是否也注定?那我的未来该是什么样的,按正常轨迹我该找个工作娶妻生子,但我要横一下心跳楼了呢?”

古灵不知不觉走到楼梯拐弯处,此处正好有一股大窗户,外面是水泥地面,古灵在头脑中模拟了自己跳楼的过程,“唰——”自己在空中想后悔,来不及了,“砰——”一声响,自己脑浆迸出,一个鲜活的生命没有了,留下的是媒体的好奇与亲人的哀嚎……世界对自己来说不存在了,命运一下子终结了,而这,只需要自己一狠心就能决定,那么,自杀是否也是命中注定呢?如果是,有没有逃避的可能?古灵想到那个从教堂上跳下的法国占星术家,他就曾预测自己在某一天某一时刻死亡,结果到了那个时刻他看自己没死亡的一点迹象就从教堂顶端跳了下去,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算错。如果命中注定我要在此时跳楼,我会不会跳呢?

古灵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逼自己跳下去,来体验一下在空中坠落的那一瞬间,这个念头止不住强烈起来,古灵的脚步有点僵固了,他用手牢牢抓着楼梯栏杆,脑子有些错乱,他几乎是一步一趋地走上五楼,心脏跳的厉害,他生怕自己一刹那把持不住从窗户里冲出去。

“我怎么活得好好的会有这种想法?”古灵躺在**沉思,由于心有余悸,他现在眉头紧锁,看起来很忧愁,“未来某个时间段上的‘我’究竟应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我有没有能力去决定未来的我?”我到底能否拿出那纵身一跳的勇气,像狼牙山五壮士一样。”

李宇琨拿着一份体坛周报,翻了翻,发现古灵有些不对劲,“怎么啦,想啥呢,被忽悠晕啦!”

吕任波接过话茬,“王国维说,但凡思考真理有所成就者,必须要经历三个阶段:其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也就是说,在困惑中去思考,这是个寂寞的阶段。其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思考哲学问题不经历神销形悴的过程是不能有所收获的。其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苦苦的思考,却找不到一丁点的出路,迷茫中回头一望,哇,原来真理就在这个追求的路上,曾经否认现在又重新认识到,男上女下的确是最经典的**姿势!”

“你就别在这儿无耻了啊!”李宇琨抗议。

“不是无耻,是真娘无耻!”古灵的心思又回到现实中。

古灵自从动了跳楼的心思后,在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内每从四楼楼梯拐弯处的那个窗口边上过都产生一股胆颤心惊的感觉,直到那里焊了铁网以后。他每见那个窗口,都会不由得要逼自己跳一跳,心跳随即加速,神经也变得紧张,然而理性那根弦却始终未绷断,在这种毁灭意识与生存意志的较量中,古灵却认识到一个人生道理,人活在世间其实真得没必要去挂念什么或特在意什么,连生命本身都是一狠心就可以随意结束的事物,还有什么不能看透?那些选择自杀的人真傻!敢向现实低头才是具有大勇气者。

古灵暂时将未来与当前的问题搁了搁,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生命与灵魂的问题,他在晚上没课的时候再次拜访杜老师。

“您上次对进化论的质疑也确实有道理,但如何解释人类的返祖现象,婴儿长尾巴或浑身长毛?”

“哦,这个现象用佛教的理论来解释就很简单,那个婴儿也许是猴子转世投胎,略还带着猴儿的习性,业力感召的身相就有些猴样,还有的人无论长相或习性都有些像猪,还有的像蛇,凶狠的人现身变作老虎的历史记载都可以找到。”

要放在以前,古灵会认为他在讲神话,但经历了意识离体这样的事以后,古灵反而不觉得太荒诞,只是不明白,“您认为生命真的有所谓的轮回吗?一切生命是否是由上帝创造的?”

杜老师摘下了眼镜,“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神创论,生命由上帝创造,人类鼻祖亚当夏娃最初在伊甸园,偷吃了禁果被赶到人间受苦,人类一出生就有一种原罪感,他们必须要信仰上帝按上帝规定的原则办事,临终灵魂上天堂,而诋毁上帝或作恶事又不知悔改死后则堕入地狱,这确实对现世的人有极大地警告,也能起到净化人心稳定世风的效果。然而真理必须能够经得起反思与质疑,否则一切信仰都是迷信,自欺而已。你对此有逻辑上的质疑吗?不要说‘现实之中看不到上帝因此无法去证实’之类的理由。”

“嗯,”古灵想了想,“那上帝又是谁创造的?谁来证明他存在?”

“圣·托玛斯·阿奎那用逻辑证明上帝必然存在,他是宇宙一切事物的第一因和第一推动力,另外,艾克哈特神父可以与上帝感应,产生感应的火花,上帝之类的事物确实存在而且必须存在,这个不用质疑,质疑的是他们的教义有无矛盾?”

“如果说上帝存在,那么他的教导就是真理。”

“看,你这又犯了迷信的教条主义,追求真理者,就连上帝佛陀真主安拉也要去考问他,质疑他,直到明了一切为止,当然,质疑不是一概否认,而是按照他们的逻辑出发,看看最后有无矛盾,真理必然要合乎逻辑,合乎根本理性法则,并且能用实践的方式去验证它。”

“那——”古灵想了想,“假设天堂存在地狱实有,那么人的灵魂一旦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是否是永恒地留在那里?如果说不是,那下一步会怎样,没有人给出解释。如果说是,那问题就更大了,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大坏事,杀人、放火、**掠夺,然后在晚年皈依上帝,忏悔作弥撒,他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或者一个人信了一辈子上帝只在临终前撒了个大谎,导致了一起凶杀案,死了两个人,那么这个临终作恶的信徒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或者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却诋毁上帝不存在,那么他应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或者一个人信仰上帝却因为一时愤怒做了杀人的坏事,违反了上帝的教诲,那么他呢,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该以何为归宿?让一个曾经做了大坏事而后来又信奉上帝终日忏悔的人上了天堂,那谁来对那些受害者负责?让那些受害者也一并上天堂吧,那受害者与凶手在天堂里见了面会不会打架?如果会,那天堂就不是完美,如果说仇人在天堂里受上帝的教诲而不打架,那人间的基督徒在上帝的教诲下也不应有暴力冲突,而历史上发生的圣·巴托罗缪之夜天主教徒对胡格诺的屠杀就无法发生,这让上帝都抓狂。而如果让犯了大错而皈依上帝终日忏悔的人临终下地狱,就等于是不承认悔过自新的意义,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件错事,就得一直错下去,而且内心不能去相信末日审判的存在,否则心里反倒不安宁。”

杜老师摇摇头,“炼狱的存在就能回答你的疑问,一个人在生前犯了错,要经历一个炼狱的过程,炼好了照样升天,无论错多错少,凡是有错就得炼一炼,最后归宿都是天堂,这样有的人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这也算是一点教义上的疏漏,到了文艺复兴前期,教会就出现了虚伪的风气,类似于中国封建后期的假道学,满口仁义道德而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薄伽丘的《十日谈》就反映了这个问题,尼采后来就干脆借查拉斯图特拉的嘴说上帝已死,时代呼唤超人诞生。”

古灵:“我看过尼采的《偶像之黄昏》一书,感觉其一点理性都不讲,太偏执了,比鲁迅还鲁迅。”

杜老师:“所以尼采疯了,盲目自大的人必然疯狂,然后毁灭。”

古灵:“那释迦牟尼佛一出生就宣传‘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算什么?”

杜老师:“自大与狂妄是指过高评价自己,反之为过谦,而佛陀是对宇宙真理与人生的彻底觉悟者,无有能过之者,称‘唯我独尊’是恰当的自我评价,一点不假。”

古灵有些糊涂,“那上帝与佛陀之间是什么关系,佛教是如何看待生命的?”

杜老师取出纸笔,在上面画了一串圆圈,“这个问题要慢慢讲,在佛教那里,世间生命是轮回不息的,天堂是由纯善之人组成,地狱由纯恶之人构成,善恶参半还转为人,善多恶少转化为飞天一类,恶多善少化为鬼类或牲畜动物,至于化成何类动物纯由习性决定。有一个画师爱画马,他为了把马画得惟妙惟肖就与马同住,受了马的习气感染,死后投胎转成马。人世间的种种命运差别是由三世因果来决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丝毫不爽,这就解释了现实中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不平等,其实都是公平的,命运对所有生命都平等,这个平等就是因果面前,众生平等。天主教现有的教义对现实中的命运不公平问题无法做出完美的诠释,只能说:上帝瞧得起谁便赐给他苦难,促使他觉悟。这种解释很难服众,让受苦的人觉得不平衡,这是其教义上最大的疏漏,用佛教轮回的观点就能弥补。生命轮回的基础便在于所有生命都含有一颗神识,这个神识对生命来说类似于电脑中的cpu,记录了生命中的一切信息,仿佛电脑中的程序文件,过去的行为犹如编程序,此决定了现在的文件内容,现在的行为又影响了未来的文件内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对一个人可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同样一个生命,可以上天堂,福报享尽又下落,也可能因罪恶变成鬼类或畜生乃至下地狱,罪受完了又可以重新轮回到人间乃至直接升入天堂里也说不定,善恶果报如影随形。所做的事物如同一颗种子播种在心田,外在的因缘如同风雨肥料,种下恶种,通过忏悔自新的方式来压服住,就可取得以石压草的效果,这就彻底诠释了悔过与止恶扬善的意义,同时也告诫人们,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因为善恶积累到一定程度必有相应的果报出现。”

古灵:“那上帝也受因果支配吗?”

“受啊,众生世界俱受因果支配,上帝之子耶稣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实践了他与上帝当初的约定,此可称为预约称义。”

“那耶稣与上帝有个什么约定呢?”古灵很好奇。

“他们具体是怎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杜老师笑了笑,“不过依照佛经里的相似情景推断,他们应该是这样的:上帝在天堂里观照人间物欲横流,罪行累累,人的行为肆无忌惮,便告知犹太人祖先希伯来人让他们按照圣经旧约的精神来做事,这种天人感应在中国诗经中也有相类似的记载,后来由于人类驰骋五欲,渐渐失去了与天人直接感应的能力,上帝便派遣一位使者来人间度化群生,耶稣那时应是上帝身边的使者或儿子,他说‘主呀,让我下界去化度这些迷路的众生吧!’上帝说‘汝去可以,但你的世间因缘在中东一带,你适合去那里传道,然而,你的宿世仇怨也在那里,如果你去,注定要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你害怕吗?’耶稣坚定地说‘不怕,为拯救人心,我甘愿被钉死,到时我再回到您的怀抱!’上帝点点头,‘你去人间之后,你的神通就无法像在天堂中一样随意使用,你只能从凡人做起,慢慢再修炼,不要担心,我的慈护力与你同在!’就这样,耶稣乘因缘诞生在人间,他一生中有二十年的时光无法考证去处,依理推测,耶稣是去了印度阿富汗一带受了佛教及婆罗门教的影响,他所弘扬的《圣经·新约》内容可以看出与《旧约》的精神明显有区别,《旧约》更注重的是上帝的权威与服从精神,而《新约》更加注重慈悲与仁爱,这与佛教印度教比较相似。”

古灵问:“那为什么耶稣不传佛教,不说明六道轮回的道理而只说天堂与地狱呢?造成后世的认知混乱。”

杜老师说:“他不是不想传,而是根本传不开,这种尴尬圣人皆有,在《马可福音》中耶稣说‘我这里还有更多的东西没法给你们讲,因为你们无法理解’,他的门徒都不具有超强的理性思维与形而上观念,要给他们讲生命轮回他们恐怕很难相信,实际上,耶稣在传教时步履维艰,不得不依靠实施神迹才能征服他的教众,比如呼风唤雨,咒无花果树,乃至用绵羊血切钻石,而这些也引起了政府与异教徒的恐慌,从而被罗马总督比拉多处死,或者理解为耶稣因显出了与此界众生不同的功能习性而无法再参与地球上的凡人部落,他只能离世。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个人披上羊皮装羊,别的羊都四腿走路,而这个人装的羊开始也吃草并四腿走路,后来为了将羊群带到安宁又肥沃的草原便两腿直立,大声呼喊,最后,他只能被开除羊群,继续过他人类的生活。耶稣受难实质大抵如此,他也只能因材施教,孔子与佛陀都是因材施教,圣人们所说的话只能针对某一类根器的特定对象,因此也不要把经典和经义绝对化。”

古灵说:“我还是有很多疑问,不过今天时候不早了,我改天再来吧。”

杜老师闭眼点头,“嗯,有兴趣你可以看看《释迦摩尼佛传》,真理不是一下子就能掌握的,要有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