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孝寺正门前有一家斋菜馆,可以让善男信女们大快朵颐。菜足饭饱后,古灵沿着东胡同往里转了转。这一片全是佛教用品店和书店,几平所有店铺都挂着取名、看风水、逢凶化吉这样的宣传牌,有的还常年招徒弟。书摊上摆的书几乎全是周易文化丛书,除了相面、风水、算命、占卜之外,利用易术来测足球的书籍有几十种。古灵翻了翻,大多都提到了足彩王,有的作者说自己是足彩王的同门师兄弟,特将本派独门秘笈奉献出来。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晓,原来央视举办了寻找足彩王特别栏目以后,猜足球竟成了民间易学研究的热点内容,甚至超过股票预测。与此同时,《易经》原著的销售看起来也比较火爆,书店入口处摆着一摞一摞的,佛教书籍反而遭冷落了。

傍晚下起大雨,古灵不甘就这么两手空空,遂买了两个刻着财神像的工艺葫芦带回宾馆,明天就要回家了,得认真收拾一下,火车票、身份证,还有前天洗过的衣服,这次可不能再落下东西。

6月16日,这是古灵此次广州之行的最后一天,他还有个地方没去,就是宾馆附近的六榕寺。他昨天才知道的地址,因为唐密回传以后,两代大祖师都曾在这里的解行精舍传法,所以古灵对六榕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早晨退了房,背行李包来此参拜。

六榕寺建于南朝梁武帝时期,初名宝庄严寺,当年梁武帝的舅舅携佛舍利来广州,广州刺史萧裕为迎接佛舍利而特意修建了这个寺院。北宋时期大文豪苏东坡路经此寺,应僧人之请为寺题字。苏东坡见寺内六株榕树绿荫如盖,盘根错节,气势不凡,即欣然写下“六榕”二字。明永乐九年,寺院改名六榕寺,刻有六榕二字的牌匾悬挂在山门的门楣上。古时的六榕寺规模极大,现在缩成十亩地大小。进入山门,过了天王殿,就是外观十分漂亮的六榕舍利塔。此塔八角九级,高五十多米,外表艳丽,蔚为壮观。一层层的塔角飞檐,宛如吐苞向天开放的枣红色花瓣,塔刹又酷似花蕊,整座宝塔犹如一支直插蓝天的巨大花柱,再加上塔身红白相间,色彩斑斓,所以人们又称其为花塔。

寺内大雄宝殿里供奉着三尊铜佛像,每尊高六米,重十吨,在康熙年间由平南王尚可喜在建广州大佛寺时铸造。这三尊佛像在文革时被运到珠江南岭废品仓库,八十年代交由六榕寺供奉。

古灵在寺内很快兜了一圈,数了数那六棵后来新栽的大榕树,最后来到寺北小院解行精舍处,这是座白色的二层小楼,民国时期,佛教当代唐密两位祖师王弘愿大阿阇黎与冯达庵大阿阇黎就在这里为徒众举行灌顶仪式,令人神往。

古灵看了看内院墙壁上的偈子,想起了当代唐密“解行并进,显密交融,弘一乘道,嗣真言宗”的教旨。遂冲解行精舍拜了三拜,然后于堂檐下的石凳上盘腿打坐休息。此时天气阴沉了下来,太阳躲至乌云后,空气略显沉闷。古灵放松了身心,专注于胸中月轮,很快,一股能量似乎以粒子形式从头顶灌入,视觉上感觉一片光明,气息变得微细难察,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四肢百骸无比舒服,像飘起来似的,不知冷热。原来大祖师的加持力还在!

过了一会儿,古灵觉得该吃午饭了,于是睁开眼,看看表,发现已经五点五十了。不会吧,古灵以为是这地摊货不准了。看看天,阴沉不见太阳,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正巧一个女游客过来了,古灵问人家现在几点?那女的看看表,“下午五点五十了。”

古灵顿时愣了,原来自己刚才这一坐竟坐了六个多小时,入定以后就跟睡着似的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今天是6月16号吗?”

“是呀。”

古灵买的t90次列车是下午六点四十五发车,也就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开车了。古灵道声谢拎起行李就跑,一口气跑到寺外净慧路上截出租车,可等了七八分钟,要么不往这儿走,要么已经载人了。古灵焦急地开始求老天保佑,因为误了车只能改别的车次,卧铺也就没了,弄不好连座都没有,二十多小时的车程非累死不可。

古灵看看表,已经下午六点五分了,他几近绝望。这时,一辆沃尔沃轿车停在他身边,司机探出头来,“古老师,真的是您?”

原来这是古灵的学生贾信甫,古灵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你有事没?我要赶火车,你送我上火车站吧,广州总站。”

“没问题,老师快上车!”

“得快点,还有四十分钟火车就开了,刻不容缓。”

“应该没事,十分钟就到车站了。”

“你现在广州干嘛呢?”古灵抹了一把汗,将车票与身份证掏了出来。

“瞎混呗,老师您来做什么,旅游还是出差?”

“旅游,以前没来过,来这儿看看。”

“您一个人来,师母呢?”

“还没找着呢,都快成老光棍了。”

“别这么说,老师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帅,青春依旧。”

“咱哥们儿谁跟谁,少来这一套了,上次你们宿舍那伙人聚会,他们说你一毕业就南下了,想不到还能再碰上你。”

贾信甫拿出一张名片,“下次来广州您得联系我,我负责接待。”

古灵接过名片一看,“哦,当房产销售经理啦,好样的,不容易呀。”

“唉,慢慢来吧,我来广州快五年了,一直在一家大型房产公司做销售,业绩还算马马虎虎吧。去年买了一套二手房,今年公司奖了我这辆车,但我更得努力,以后还想凭本事买奔驰开宝马,人生何止沃尔沃呀。”

“好,看到你们有出息,我就挺高兴,行了,别往里开了,我走几步,好了,今天真是多亏有你,太感谢了。”

“老师,客气什么呢!好,祝您顺风,我走啦啊,拜拜!”

古灵拎着行李急匆匆冲向火车站入口,那儿聚集的人不少,天上开始掉雨点,人们都在入口处挤着,等排队进了候车大厅已经六点半了。古灵找了找,t90车次是在二楼第六候车室,蹭蹭蹭就跑上去,候车室的t90候车区已经空荡荡。古灵检完票没走几步就听见大厅广播:从广州前往石家庄的t90次列车已经停止检票了。

古灵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台,警铃正好拉响,火车外已没什么人了,列车乘务员已经准备上车关门。古灵刚上去,乘务员就跟着上去把门闩上,古灵累得胳膊上青筋暴露,喘了两口气才走向自己的十二号十六床下铺。地方还没找着呢,火车就已经开始缓缓起动,而窗外也下起大雨来。

古灵揉了揉胸口,瘫坐在**,刚才那经历太紧张了,看3d电影《阿凡达》也没这么刺激,老天保佑,这回又是有惊无险啊。

古灵歇了一会儿,等身上不淌汗了才去水房洗了洗脸,他现在肚子饿得够呛,早晨吃得就不多,中午没吃东西,现在又渴又饿,餐车正好开晚饭,古灵过去点了两份盒饭,将肉捡出来,凑合着吃大米炒菜,又喝了两碗蛋花汤,才算止住心慌。

那一夜睡得真叫舒服,车厢晃晃悠悠,恰似唱摇篮曲,古灵用被子盖住胸部以下,没等熄灯就进入梦乡,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啦?”古灵问对面的妇女。

“已到湖北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到武汉。”

火车便道上坐着两个小朋友,应该是姐弟俩,小女孩应该上小学,小男孩看样子有五六岁,他们看着窗外那一片绿油油。有人问他俩:“你们武汉有什么好玩儿的?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黄鹤楼!”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小女孩背起诗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小男孩也不甘示弱,抠了抠耳朵,也来了一首,“白日依山尽,长江入海流,欲穷千里目,请登黄鹤楼!”

车厢内顿时笑作一片,接着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早饭时间还未到,古灵的肚子有些难受,在这封闭的车厢内待久了,会感到胸闷气短,胃部似乎也停止了蠕动。古灵想去上厕所,但十二号车厢厕所一直有人,没办法只好走到十三号车厢去解决。在回来过程中,古灵见到靠窗的折合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女子,那个身影似曾相识。

古灵走到她身边侧身一看,惊呆了,那女子竟是自己大学时的初恋情人张灵怡。不,这是古灵一厢情愿的初恋,其实他俩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只是在这个空间里再相逢,让人觉得都有些不敢相信。

“古灵,是你,啊,太巧了。”张灵怡瞪大了眼睛。

古灵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也是从广州回来吗?”

“是呀,我现在广州工作,在一家文化机构当文员。你呢?要回河北吗?”张灵怡竟还记得古灵的家乡。

“是的,真没想到我们会再见面,八年了,弹指一挥间,岁月留下的尽是无声的感慨,但你好像没变,还是当年那样子。”古灵痴痴地望着她,竟没意识到窗外的长江天堑。

张灵怡欠身一笑,“谁说没变,都老了,你倒是显得更成熟了,也显出些沧桑,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是啊,这么多年也没遇上个红颜知己,我指的是像你这样的。”

“缘份的事急不得,武汉到了,我该下车了,希望以后能有缘再见。”张灵怡的话音不紧不慢,那种淑女气质实在令人倾慕。

“我帮你拿行李吧,不送送你太遗憾了。你到武汉来干嘛?”

“看我公婆啊,我老公是武汉的,他现在老家,我们上个月刚在广州结婚。我这次请了几天假到这儿来住几天。”

古灵心中泛起的滋味不好受,两个人的缘份也仅限于此了。古灵默默地帮她拎着行李箱下了车,想跟她做最后的道别。

“留步吧,谢谢,我自己来,你多保重!”张灵怡微笑着,挥挥手,拉着行李渐行渐远。

古灵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脑海中闪电般回忆了这些年来在自己生命中走过路过爱过错过的女孩子们,感叹世间纵使落花经常有意,惜乎流水总是无情。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是将张灵怡做为理想伴侣的标准的,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儿以后上哪儿找去?天啊,难道我此生真的注定要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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