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上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眼前一黑昏厥在地,其实他还未丧失所有的意识,只是想爬却动不了,四肢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任由泪水流在地上,那一夜,古上玄数年心事静静淌干,古奎子坐着哭哭停停闹了一宿,无人问津。

天亮了,家里来了一个人,三年前恰好相逢,现辞官在家教书,古上玄此时不想说话,王敬忠也未开口,众人帮忙把二人安葬好,好心的大婶将古奎子带到自家喂了一口吃的。

一连几日,古上玄浑似行尸走肉。夜里,古奎子哇哇哭醒了,问其原由,曰:“娘和大姑在前面走,不理我,我要跟着她们,她们推开我,不让我跟,哇——”古上玄紧紧搂住古奎子,热泪又禁不住泻了出来。

初十清晨,王敬忠实在憋不住了,“汝不能老这样,长此以往,你父子身心全毁矣,不若去寺庙为她们二人做法事超度,然后振作起来过日子吧。”

古上玄叹曰:“吾终于体悟到人世间生离死别之苦,自此情无牵挂,有人谓予‘逢柏则依’,我想明白了,明日要去柏林寺出家,力求解脱此身所有苦厄,吾子年幼,与田宅一起托付于汝,唯愿将其教化成人,老友不胜感激。”

王敬忠亦叹一口气:“也罢,天地虽大,心若无所寄托,何处是归途?出家也好,愿早日成佛。此身不与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汝大可不必牵挂孩儿,吾将视若己出。”

人们在地里抢着收割小麦,有人带着玉麦种走乡过村的吆喝,衙役们仍四处抓壮丁充军,孩子们在田野间追逐打闹,像乞丐一样的流民所到之处总会先引起一阵犬吠。古上玄跪在柏林寺门口,直到黄昏才被叫去方丈室问话。

方丈曰:“施主不像有求而来,为何事至此?”

“只为出家,别无余事。”

“汝为何要出家,我这里不收纳一时想不开之人。”

“我已想开了,但为求解脱故,此心坚定。”

这时青柏和尚进来了,“唉!海潮师弟呀,我等他等了好久了,勿再多言,老衲劝请,明日为他剃度,从此我佛门又多一同路人。”

入夜,古上玄又被安排到柴房与青柏同宿,青柏问曰:“汝可知此为何名柏林寺?”

“不知,可能是因为与寺中长着一片古柏树吧。”

“昔赵州祖师主持于此,有人来问‘云何时祖师西来意’,祖师言‘庭前松柏子’,来人浑然不知赵州之言何意,其实一花一树无法佛意,一事一相尽蕴般若,‘庭前松柏子’尽是法界本体妙用活现,悟此,则无一法不是佛法,非法非非法。庄子说‘道无处不在’即此意,明日ni当了和尚,我带你吃茶去,怎的?”

无应声,扭头一看,古上玄早呼呼睡着了。

翌日晨,寺内用完早膳,召集群僧在大雄宝殿,众唱:“炉香乍蒸,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天观世音菩萨——”

古上玄被带入殿,内心茫茫,方丈为其执行完剃度仪式,宣布自此以后,汝为三宝弟子,专为自度度人,利益众生。古上玄只是流泪叩拜佛祖,当被问及一切“愿意否?能持否?”只是点头而发不出言语。

方丈最后问曰:“吾法号海潮,弟子皆音字辈,汝可有自己中意的名字作为法号?”

古上玄抬头:“弟子往昔称玄音斋主,欲继称玄音,不知师意如何?”

方丈点头许可,于是,古上玄就变成了玄音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