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未曾出现的明日帮总坛。

这世上啊,就是有人不信邪。

当秦白一个人回到明日帮总坛之后,还未回复帮主萧不易,就急着跑来跑去的,和各位兄弟姐妹验证李不易告诉他的话。

结,果——

……

“小何,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公子不就是个大人物吗?小何以后还要靠公子关照呢。”

“小何,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明日帮了。”

“嗨,小弟早料到了,明日帮怎会留得住你这大人物呢?您是迟早要走的。以后出人头地了,您可千万别忘了小何啊~~”

……

“张兄,秦白不日就会离开明日帮,今日特来向您告辞。”

“哎,秦兄,在下早知你非池中之物,果然,希望秦兄以后能常回来看看,在下还有很多想向秦兄讨教呢。”

“张兄,你早知在下的身份?”

“当然,像秦兄这等气质,在下就算再是眼拙,也绝对不会看错的。你,绝对是个大人物的。”

……

“方姑娘,秦白今日是向你告辞的。”

“秦公子,你要走了?去哪啊?”

“这个,在下也说不好。”

“秦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走?过两日,我爹娘就来了,你能见他们一见吗?”

“哦,为何?”

秦白来了兴趣。

“我爹娘都是武林中人,但是,未曾见过什么世面,颇为遗憾。小女子想让他们见一见您,也算是见过一个大人物了。”

秦白:……

……

“秦白,你在做什么?”

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让秦白一惊,回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明日帮副帮主邓飞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急忙行礼道:

“属下见过副帮主。”

“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面见帮主,回报任务,却在这里做甚?”

邓飞扫视一周,那严厉的眼神早已将秦白身边的无关人员全都吓走了。

这个副帮主一向中规中矩,不过严厉中倒也不失随和,见没了旁人,便开始平心静气:

“秦白,虽然我明日帮以兄弟姐妹相称,不分上下,但是,你身上既有任务,那么,回帮之后,便该向帮主回报,不然,若是出了差错,轻者还好,重者,可就是给各位兄弟姐妹带来无妄之灾,你懂吗?世道险恶啊~~~”

“副帮主教诲,属下谨记。”

秦白心中一动。

“行了,我正好也要见帮主,你和我一起来吧。”

“是。”

二人迤逦而行。

“副帮主,趁着还没见到帮主,属下想向您禀告一事。”

“说。”

“属下想离开明日帮。”

一阵沉默。

“哎,早看出来你秦白绝非等闲之辈,总是要化龙而飞的,也罢,等会见到帮主,你和她说吧。”

“早看出来?”秦白不死心,“邓兄,你早看出来什么了?”

“你秦白就是个大人物,明日帮是留不住的。”

“这,那……”

“好了,走吧。不然帮主要着急了。”

邓飞没给秦白牢骚的机会,一把扯住对方的胳臂,就向大堂走去……

黄昏,微醺的李不易借着凉风吹散了心中少许的酒意,精神抖擞地回到了数月不见得明日帮总坛中,自己的房间里。

不出意外,坛主卫释然果然陪着帮主萧不易,在自己的房间内等候着。

自从狂狮盟之后,萧不易对他们二人行踪之掌控,当真可用“盯紧”一词来形容。

特别是李不易。

说起来,李不易真的怀疑,这萧不易到底可不可以用姑娘这一称谓——

这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姑娘来看嘛?

路同行,车同坐,店同住,就差床同睡,就怕李不易又骗她。

不就是骗了她一次而已,有必要这般吗?萧不易一个大姑娘家的,这不是糟践自己呢吗?

何必呢?

这么直。

哎~

心中轻叹一声,李不易的脸上立刻预料之中地凸显出大吃一惊的摸样,诚惶诚恐地问道:

“帮帮帮主,坛主,二位怎么在这里啊?”

“大胆李不易,”乘着帮主萧不易还没发火,总坛坛主卫释然便抢先骂道,“回帮之后,竟然不先来面见帮主,反而跑去买醉,你眼里还有没有帮主?啊?”

“帮主息怒,帮主息怒,属下知错。”

说话的是坛主,结果李不易道歉的对象却是帮主?

这小子,莫非还是没有醒过酒来?

“哼,知道错了就好,”卫释然未听见身边佳人有何反应,不敢放松,见李不易只是说说就没了下文,急忙大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向帮主行礼赔罪啊?怎么,说句知错就完了?下次再犯怎么办?”

“属下不敢了,属下若是再……”

“行了,”

李不易正待发个什么毒誓之类的满昏过去时,冷冷的一声熟悉话语,将他滔滔不绝的认错之句生生地截断,并将后半段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

习惯李不易的人都知道,这整句根本就是废话。

听之无益。

这次,说话的是帮主。

到底是萧不易,就两个字,让李不易还有些微醉的脑袋刹那间清醒了过来,也让一旁凶神恶煞的卫释然立刻没了脾气,一转过来就要屈膝地跪下来,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帮主息怒,帮助息怒……”

结果,卫释然发现,自己跪了半天,也没跪下去。

一直芊芊玉脚抵住了他。

然后,一句冰冷的言语又让他一个激灵,就直起了身子:

“卫大哥,你做什么?你忘了本帮帮规了吗?”

“没有,没有,”卫释然心中一边后怕,一边解释道,“属下不敢有忘,帮主教训的是。”

差一点就躲开……

“行了,卫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本帮主还有话和李不易说。”

卫释然还在沉思后怕时,乍闻这么一句,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边思考边脱口而出:

“帮主,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这个……,哦,属下明白,帮主,属下告退了。”

说着说着,卫释然发现了帮主脸上那恒古不化的冰霜,终于反应过来,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临走,他还递给擦肩而过的李不易一个同情的眼神。

好凄惨的同情。

也真是的,这房间本来就是李不易和,呃……卫释然的。

让卫释然先走,早点歇息?

他去哪歇息啊?

不管他了,怎么着也是总坛坛主,哪儿寻不得一个睡觉的地啊?

这里,现在就剩下李不易和萧不易两人了。

好安静的夜晚!

每当和萧不易独处的时候,李不易总是很……

其实这种感觉该用哪个词来形容,他自己也说不好。

反正,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发觉,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每一处血液都无法通畅,每一次喘息,都是偷偷摸摸,就像自己正在做贼一般。

更可笑的是,每一次想到自己和那位绝世佳人在一起时,总是要把头在低下去一分,好像被什么重物压在身上一般。

怎么回事啊?

“你为何要把头埋下去?抬起来~”

略带威赫的一声,让李不易不由自主地支起了脖子。

不过,头还是略低着,似乎他的眼睛只敢看地上。

“哼——”

轻轻的一声鼻音,干脆利落地表达了本人的不满,但却夹杂着一丝无奈,一阵微微地响动,没有抬头看的李不易清楚,那位明日帮的帮主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一阵青涩的芬芳钻入鼻中,让李不易仿佛置身于清晨空荡的山谷之中,心中顿然通畅,更如起着阵阵涟漪的波澜湖水被温厚的手掌轻轻一按,顷刻间便如熟睡的婴儿一般,安稳了下来,化作了一面透亮的温镜。

呼~

低出一口气,李不易不再感到难受别扭了。

“陪我走走。”

温柔的命令。

李不易不打算违抗,平和地应了一声:

“是。”

月色皎明,人思微醺,更有那天之绝色在旁,这等意境,正是男儿又有何求?

尽管,李不易只是个陪从,却也依旧羡煞旁人。

奈何,他心中清楚:

陪伴是假,问话是真。

哎,真是的。

什么时候,此二事若能倒过来,那该有多好啊?

李不易正自顾胡想之时,冷不丁一句淡然问话,就像给微醉的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刻便让他全身都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这么帮他?”

“啊?!”李不易一愣。

“不辞辛苦陪他跋涉万里,还去那战祸之地。你不是很怕死吗?为什么还要帮他?”

这萧不易说话,除了面无表情,声音冷淡之外,还有一处地方让人暗觉不畅:

这说了半天,却没头没脑,听了这么长一句话,在下也没听出来她到底是在说帮谁。

想必各位看官听得也不是那般明白吧?

不过,有人听明白了。

因为他心里早已先想明白了。

“帮主说得,可是秦白秦公子?”

李不易心里想得明白。

对面的萧不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来是了。

那么,接下来,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李不易沉下心来,思索了起来。

萧不易看着他,也不打扰。

良久,对方似乎有了答案。

结果,第一句,就让萧不易脸上的冰霜更加重了几分:

“这不是帮主你下令让属下去辅助秦公子完成任务的吗?这个既然是帮主下令,属下自然要尽心竭力了。”

阿谀奉承!

这小子总是不老实。

“哼——”

不想看到此刻那混小子脸上的嬉笑表情,佳人又是一声冷哼,背转身子,抬头望天。

夜空中那皎洁的明月,与那那畏缩的表情一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怪不得人们,都想登天成仙呢。

耶?

祸从口出:

惹着了。

老实点吧。

李不易急忙继续说道:

“当然,除了要完成帮主命令之外,在下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所以才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帮助秦白公子,完成任务。”

萧不易转过身来,仔细聆听。

私心才是她想知道的。

“呵呵,”见帮主这般,李不易略微自嘲地轻笑两声,“其实,在下帮助秦白公子,是希望,他能够顺利地完成他的使命,这样,才证明这个天下,还有吾等微如蝼蚁之草民,还可以有个活下去的希望。”

萧不易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微微垂下了眼皮。

“帮主不必疑惑,在下的这句话,帮主定然是无法理解的。”

好大胆!

这可不像李不易平日的作风。

这一下,萧不易更来劲了。

听得,也更仔细了:

“其实,也非什么晦涩难懂,只是因为,帮主本身武功高强,遇事全凭一人之力便可解决,而我等不同,哎,”

李不易无奈地叹息一声,言语间跟透漏着一分没有尽头的无奈,,

“我等小民,无钱无势,亦非武功高强之人,遇小事,或躲或逃,也许还可讨得一时安稳,但是,若是遇上那死缠之事,或是那巨灾大祸,到那时,又当如何?”

原来如此。

的确,自己从未有过这等感觉。

即便自己的武功无法抗衡,自己还有娘,还有爹,可以……

他还没说完。

萧不易急忙收心凝神,继续听着:

“……这天下,如今还算安稳,吾之小民如今所赖者,然只有国家法度,公理道义,方能求的一丝踏实,可是如今呢?天下虽安,可这国法公道,却处处受阻,不仅未能保得天下所有百姓,甚至,有时还会为心怀不轨之徒所用,残害他人,涂炭生灵,帮主你说,这样的天下,我们这些个小百姓,该怎么活?”

萧不易没说话。

是,

不知道,

还是,

不想说?

“呵,”李不易似乎早已看透,又似想缓口气,突地一声轻笑,继续道,“有人说,这天下,倒也非不能活,只是,要有点计谋的活。活得时候,要时时刻刻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逢人见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要多留个心眼,肚中不妨黑一些。可在下却以为,这样的天下,那还不如不活呢。”

“我很赞同。”

萧不易虽是个女子,却也是个直人。

她当然赞同。

李不易全无惊讶,嘿嘿一笑:“属下明白。像帮主这等率性之人,天下已经很少了。说来在下也算三生有幸,一次就见了两位武功高强,且性情真直的年轻人。”

两位?

哦,是秦白。

看萧不易那几乎万年不变的表情,李不易却是看出了对方心中明白自己所指!略一笑,说道:

“秦白公子,绝对算得上是性情中人,而且,属下以为,他是属下见过的武林中人之中,标准的少年侠士,扶危济困,兼顾天下。加上他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这样的人,当真可称之为一个‘才’字。”

“秦公子是武林俊秀,天下无人不知,”萧不易点头道,“无人不晓……”

“可是,却无人知晓,他受了多少的磨难。”

萧不易还没说完,就被李不易截住了话头,

“帮主,您也清楚这秦公子的真是身份,他受的苦,你也都知晓。您说,这样的人才,都无法依靠公道国法活下去,那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问,却依旧无回应。

“秦公子与属下不同,”李不易此刻显得很老实,很真诚,“帮主也与属下认识很久了,知道属下为人,不耻。不过,属下只是为了活下去,所以,别人怎么看,无妨。活不下去,还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可秦公子不同啊,他若是不能行侠仗义,不能拔刀相助,不能惩奸除恶,不能活下去,那,”

李不易越说越激动,甚至声音都变了,不过,此刻,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手散乱地向上一挥,像是特指某个地方,又像不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谁还能相信这片天?”

那一刻,

风,

也静了。

萧不易的眼中,倒映出了李不易的身影,连皎洁的月光,也被他全然遮住,只逃出些许月色,自他的轮廓边悄悄地流下。

见萧不易这般,李不易也不敢轻举妄动,尴尬地站在了一边,大气也不敢随便出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面对而站。

良久,萧不易轻轻地一声,打破了这沉默的明镜:

“你,为什么要帮秦白公子?”

“呃,”李不易略一迟疑,便毫不犹豫地说道,“谨遵帮主号令,协助秦公子完成帮中要务,仅此而已。”

“哼,说了半天,一大堆没用的废话。”萧不易的言语间,似乎很是不快,“不过是叫你陪我走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冰冷依旧的话语中,竟有了一丝娇恼?!

李不易惊了,

呆了,

也痴了。

真的假的?

原来,真的可以,仅仅是和帮主,

赏月啊?

月色,

真美

第二日,明日帮总坛

也是黄昏时分。

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过一回,这生死之中淬炼出来的情谊,纵是再淡,也胜金坚。

所以,虽然只有秦白突然要离开明日帮,这总坛上下,也是倾巢而出,要在他走之前,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饯行饭!

坛中有不少兄弟姐妹正是厨子出身,武功不错时,还烧得一手好菜,肴品自是不必发愁;

酒呢,则是总坛主卫释然亲自带人去那些和明日帮有生意来往的酒坊直接取来的,是他亲眼看着酒坊老板从那几大罐酿酒的器皿中现取出来,据说刚一取出来,酒香四溢,有几个兄弟差点没忍住;

至于场地座椅……

呵呵,总坛那么大的地饭,那么多的兄弟,

这个还需要担心吗?

因而,这场饯别宴,当真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啊。

整整从中午,吃到了晚间,吃得人啊,嘴都麻了,无法再嚼咽,这才罢了休。

好一片狼藉!

帮众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桌席上一处处七零八落,便是那些平日里文静优雅言语甚少的姐妹们,此刻竟也成了肆意朗笑,体格**,却也更添三分妖娆诱惑,看的那些兄弟们痴傻呆愣了。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

最夸张的,要属那个武功平平,废话多多的李不易了——

这小子,枉看他平日喝酒甚多,嗜酒如命,却没想到,上了宴席,竟然是三杯就倒,一头就栽进了酒坛之中,立时引起嘘声一片。

结果,这还不算完。

停了半刻,这小子却又登的一下,自己站了起来,众人还以为他没事时,却发现他竟然自顾自地将上衣扒光,以衣做旗,喊上号子,手脚摆动——竟是跳起了舞蹈!

这分明是喝酒喝到了疯!

本来秦白有意去拦一下,到底陪自己走了这么多路,情谊更深一些,当众让他出丑,还是于心不忍,却不想他刚想动身,却被一道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这道眼神虽然冰冷,却无半点严厉。

帮主,萧不易。

不想让去拦?

秦白略一思索,暗笑一声:

也是。

出丑?怕什么?

都是自己兄弟姐妹。

没丑,哪来的笑呢?

于是,秦白索性不去搀拦,更是与一众兄弟姐妹一边饮着酒,一边借上李不易那惨不忍睹的歌舞,大笑热场了。

自己就要走了,何必扫大家的兴呢?

只不过,不扫大家的兴致,自己现在却是晕头转向,连路都分不清了。

哎,喝多了。

这还怎么一个人悄悄地走啊?

想想宴席上自己从未有过的疯狂,背着包袱的秦白只得苦笑一声,勉强扶着街边的墙砥,走着路。

背着包袱?

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就走了?

不是应该明早再走吗?

怎么这才刚吃完,他就离开了?

“不用这般着急吧?”

一道调侃的声音传了过来,钻进了秦白的耳朵里。

重醉中的秦白闻言,没有什么立刻清醒的迹象,接着七分酒醉,却扮作十分迷糊,口齿不清地答道:

“唔,什么着急不着急的?唔……我是怕明天他们,嗯,那个哭哭啼啼的,好,唔,好生麻烦的,我和你说,今天我尽……”

咯——

一声长长的酒嗝,将秦白的话给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