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刚喝进去的温茶水,全被宋破邪从嘴里喷了出去。

喷出之后,嘴角还残留不少,沿着下巴随流直下,结果,自是将他不错的衣物弄得一塌糊涂。

好熟悉的场景。

好像二十多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回。

只不过,当时是宋破邪本人,做了点什么事情,让那些什么李惊飞,秦剑天之类将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又从嘴里以不应该的方式出来了。

只是,如今呢?

如今……

好狼狈!

不过,最让人感觉狼狈的,还不是他的衣服:

怎么堂堂武林第一智谋之士“智帅”,此刻竟会这般狼狈?

什么事啊,能让从来镇定自若,天崩于前亦不改色的他受到如此惊吓,变成这幅摸样?

一切,全都源自他夫人,原“风云五奇”之一的“奇医”农倩手中的那封信。

这是谁给来的信啊?

怎么看着这位如今名震天下的“医仙子”也是一脸的震惊,面色惨白,双眼通红,几欲落泪,差点昏厥于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唉,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看到自己的妻子这般摸样,宋破邪急忙上前搀扶住,关切地问道。

“哦,哦,妾身没事,”农倩出着长气,保持自己清醒,好一会,才缓了过来,急忙答应着自己的相公,以免他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来,这边歇息一下。”

宋破邪急忙将爱妻扶到了椅子上,顺手,接过了那份信,平静地看了一会,评价了起来:

“呵呵呵,这小子,真厉害,”

到底是武林“智帅”,再需要他惊讶的事情,也是惊讶片刻便缓过神来,这会,他正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笑呵呵地说着话,

“这去北方草原,不过寥寥数月,就把人家草原第一美女‘碧海天珠’的心给偷过来了,不简单,嗯,真是不简单啊~~”

“不简单什么啊?满嘴胡言!”

宋破邪话音刚落,就被自己的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责备,声音之大,全无平日里那般和睦

“你这爹是怎么当得?啊?怎么一封信你就看不见重要的,偏偏盯着那无关轻重的事情?儿子几乎命丧崩天雷之下,你怎么就看不到呢?啊——”

哇唔,

真是没想到。

这平日里温柔娴淑,使得无数武林男儿嫉妒宋破邪的医仙子农倩,此刻竟然是仪态全无,颇有些凶神恶煞。

儿子?

碧海天珠?

偷心?

碧海天珠不是要和那个什么宋义成亲吗?

等一下,

宋?

宋破邪也姓宋。

莫非……

“哎呀,夫人,您消消气,”

还没容我等细细回味,那厢“智帅”宋破邪却又让人大跌下巴地开始哄自己的夫人,头扯的之低,腰弯的之拱,活脱脱一个小媳妇,还真不知道是谁该称自己为妾身了:

“夫人啊,你别急嘛。这既然是义儿写了书信回来,那必然表示他没有事,既然无事,你何必担心呢……”

“哼,怎么能不担心?这一次义儿是没有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万一那一次他……,唉,”

宋破邪的哄劝似乎根本没有起什么作用,农倩越说越激动,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整个人竟是抽噎了起来,叹息道,

“这可怜的孩子,自生下来就被你这狠心的爹以什么武林大义送了出去,和爹娘聚少离多,二十多年了,也没在一起吃过几次团圆饭,这次又差点踏进鬼门关……唉,真是苦命的孩子~~”

武林传闻,第一智者宋破邪的天生克星便是他的夫人“医仙子”农倩,而克他的招数便是美人垂泪。

看来,传闻不差许多:

“哎呀,夫人,莫哭了,莫哭了,”

被尊为武林第一智者,从来淡定自如的“智帅”宋破邪,此刻却是涨红着脸,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急急忙忙地说道,

“好了好了,相公我马上就想办法,把义儿平平安安地带回到你面前,行吗?莫哭了,莫哭了……”

“你说真的?”农倩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她的儿子。

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嗯,为夫已经安排了。”

“好,妾身等着,而且,不管相公你怎么做,妾身要看见完完整整,没有半点损伤的我儿。”

摔下一句狠话,农倩就起身寻着地方继续担忧去了。

“唉,是,是,夫人慢点~~”

宋破邪弯腰躬身恭敬地将夫人送走了。

一下子,这不知名的地方就只剩下宋破邪一个人了。

他刚才的细小表情一下子荡然无存,睿智的面容上,却是紧锁双眉。

和刚才好大的反差!

这时,一条人影闪了进来,向宋破邪行礼道:

“老爷。”

“怎么样了,阿春?”

“少爷飞鸽传书,说他身边有一名紫衣打扮,自称随心的公子,信件之事,极可能是此人所为。”

“就说嘛,明明‘父母多保重’,这一句话就该完了,偏偏成了‘父母多仔细听着’,然后又是一页纸张,肯定是有人加了东西,唉,义儿这孩子,也是的,需要帮忙就说嘛,怎么非要一个扛呢?唉,行了,阿春,多发两封信,让少爷赶紧回来,他娘想他想的受不了了,啊,还有,这个,不,算……,唉,还是来……”

“老爷是不是想让少爷带少奶奶一块回来?”

看着宋破邪这么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跟随他多年的阿春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唉,是啊,可是……,你也知道那位少奶奶和我这个……”

犹豫了半天,宋破邪一拍桌子,

“算了,让义儿来解决吧,就让他带回来就是了。”

“是。”

说着,阿春就退了出去。

良久,

长长的一声叹息。

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显得忧心忡忡,似乎惊天动地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唉,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啊,不行,得赶紧把那个暗皇揪出来,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唉~~”

一句话,几乎天下每一位父母都说过。

真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

便是智者又如何?

纵然千军万马场,

不及吾儿一声啼。

唉~~

崇山峻岭之中,往往是人们藏身的绝佳去处。

这里山高路险,鲜有人来,加之云凝雾重,纵然上得来,怕是面对面,也未必会发现对面有人。

如此,岂能不是绝佳的蔽身之所?

还是没有名氏的地方,这般情形之所,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便是狐虫鸟兽,也不曾得见一只。

一条小路,自那云缭雾绕中延伸出来,云雾浓厚,因而看不清这路自何方而来,只知道这里,有一条路罢了。

莫不成,是天间的下凡之道?

呵呵,开个玩笑。

咦,有动静!

嘘,各位看官莫出声。

有人来了!

如棉似锦的雾气之中,一个人形渐渐地凸显出来。

那摸样,就像是在一块丈余见方的滑布上压了一个人一般。

噗一声,这云雾所织的滑布终于被破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

这人脚步不急不缓,悠闲自在,冲出着如布云雾后,还停了下来,拍散了身上那几缕藕断丝连的云气,才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这神态,怕是有人来杀他,他的脚步也未必会加快。

这是谁?

作为暗皇手下两大支柱之一,文臣可是好久都没有露面了。

他去哪了呢?

鬼知道。

这家伙,够神秘的。

不过,看他表情,不管这段时日,他去哪里神秘了,似乎是达成了目的了。

所以,他那面罩之下的脸庞,才会挂着从容潇洒,而又有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一丝很得意的笑容!

各位看官是否觉着别扭?

没办法,在下以为,这一丝得意,非一个“很”字而不贴切,尽管在下也不知为何。

当然,有这种感觉,可不只在下一人……

“文大人似乎办事办得很顺利啊,”

一个冰冷严谨的声音在一旁突然响起,令文臣一下子就停下了嘴中的笑声和脚下的步伐。

谁?

暗皇手下地位仅次于文臣武将的六司之一——兵司。

这是位高手。据说他的武学境界直逼武将,是暗皇手下第二位的强者,若论真功夫,文臣也绝非其对手。

这是当然的。

能在一旁静候而不让文臣发现,除了功力高过文臣之外,那就只有让文臣这样的高手武功尽失了。

自己的功力并没有半点损伤,相反,最近还略有提升。

文臣心中暗叹一声,轻笑点头,颇有礼数地说道:

“原来是兵司大人,怎么?莫非是专程在这里等文某?”

“是。”兵司说话一板一眼,“属下奉暗皇殿下之命,在此专候文大人。”

“殿下这是为何?”文臣抬头仰天,似是遥望远方的主公,“若是有急事,随便派人传唤一声便可,何劳兵司大人亲自前来呢?”

“哦,这个殿下有所交代,说最近天下动荡,殿下怕大人孤身一人,路上有所不便,故而才命下官领近侍数位,亲自护送大人回去,不得有误。”

哇,

兵司,加上数位武功一流的暗皇近侍?

这样要是文臣还有什么闪失,除非是天塌了。

看来非要毫发无损的快速回去,才会不辱兵司之威名啊。

想不回去都不行了。

文臣一笑,抹掉了心中几许杂念,微微颌首道:

“看来殿下有急事召见文某,既然如此,兵司大人,我们上路吧。”

“是。”

兵司的一声应和,也如同一声令下,刹那时,这并不宽阔的陡壁小路上,不止从何处又窜出几个身影,将文臣紧紧围住。

一行人上路了。

前后左右都有护卫,无论哪个方向,有人想对文臣不利,看来都没那么容易。

好周到的护卫!

够可靠。

只不过,看上去,一个人被好几个人紧紧围着,怎么感觉像是在押解囚犯啊?

崖边路上,窸窸窣窣地传来文臣的问语:

“兵司大人,您何会在此专候文某呢?”

“一切全是殿下的交代,说起来,文大人,未知您这次是来办什么事呢?为何会来这等地方,若不是殿下交代,属下还真是找不到……

武林的北冥世家闻名天下,是个人才辈出的大家族

这个家族好生庞大,更是实力雄厚,厚的,光是名声招牌,就够压死好多人的。

武林中,无论是门派,帮会,宫阁,还是世家,看其实力就看两个方面:

财力,与实力。

财力?

呵呵,这对于北冥世家,根本不值一提。能够跻身天下四大世家之列,本身就说明了北冥世家财力的雄厚。

不说别的,单是看他北冥世家总舵——闻名天下的落北城那高逾数十丈的城墙,就可见一斑了。

没钱,筑得起吗?

怪不得这招牌要压死人呢?光看看这一座只为一个家族而修建的城池之宏伟,没见过世面胆小的,还真不敢随便进呢!

就算是见过世面的,也不敢随便进。

比如,号称武林第一人的“武帝”李惊飞,此刻就徘徊于落北城位于南面的正门之前,踌躇犹豫,不知该是进还是退。

靠,他也不敢进?

“相公,你怎么了?”随行陪同的夫人之一,威名震天下的“天骄魔女”司空兴见自家相公这般怪异,便问道,“为何还不进去?再不进去,大哥可就该急了。”

“呃,这个……”李惊飞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几个字。

“怎么了?”司空兴冷惯了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怒容,随即一股慑人的威势自身而发,正好映衬上了李惊飞那有些畏缩的气调。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妻管严?

“好了,好了,妹妹,不要再吓唬相公了,”正待司空兴怒目而视李惊飞之时,一边一样随同陪行的另一位李夫人萧羽虹急忙打开了圆场,也解释了李惊飞的异样,“相公啊,准时看见这落北城太过宏伟,吓得啊,不敢进城了,对不对,相公?”

够直接!

怎么说也是被武林公认的第一人,遇到城池吓得不敢进?

这也太煞面子了。

被夫人一语挑破,李惊飞颇是尴尬,只得干笑两声,以作掩饰。

“姐姐,你太惯他了,”对自己相公心中想法早已心知肚明却并不挑破的司空兴见萧羽虹依旧是那般温柔,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也是威震天下的武林巅峰,人人敬仰,这被吓得不敢进城,传出去,他还怎么见人啊?姐姐,不能事事由着他。相公,这天石城可比这落北城还要大,你不是照样敢进吗?怎么这落北城就行不通了?”

“唔……那天石城是城,”面对冰冷如霜的司空兴,尽管是夫妻,李惊飞依旧不敢大声,就像是闯了祸的小孩子面对爹娘一般,声音小小地说道,“这落北城,充其量也就是人北冥世家的一个院子,这怎么能一样?”

“你……”司空兴一时语塞,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妹妹,别生气了。”见司空兴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腊月的天,一边的萧羽虹急忙宽慰,“他你还不知道啊?根本就是一件事就躲的主。”

似乎不够劲,司空兴的脸色没什么好转。

也许是冰层太后,底下开始化了,但是上面看不出来?

搞不懂。

“好了好了,妹妹,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都已是人妻子母了,怎么还是没改过来这脾气啊?妹婿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一句宽慰的话飘到了司空兴的耳中。

不过,这回,说话的可不是萧羽虹了。

声音明显不同。

不过,这个声音,司空兴,萧羽虹连同李惊飞,一点都不陌生。

三人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了心中的那个身影。

“哥~~~”

司空兴一声轻唤,尽带了三分撒娇,便跑了过去,抱住了来人。

“呵呵,哦,还是变了,懂得和大哥撒娇了,不错,不错,呵呵~~”

来人被司空兴称为“哥”,那自然是威震武林的“邪帅”司空复了。

大人物!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看上去,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着丝华而不显雍容,头戴金玉而全无矫作,仪态得体大方,眼神中更透漏着无尽的慈爱,浑身更散着圆月的光华,乍见时,以为那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落到了凡间,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昔年武林“四大仙子”之一——月华仙子北冥丹。

她现在早已是不惑之年。

二十五六的样子?

唉~~

这些人的容颜,是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

“嫂子~~”

一男一女,一块出现,这关系,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呵呵,两位妹妹,这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啊,”北冥丹笑道,“一个呢,总是凶自己的相公,另一个呢,又总是出来打圆场,呵呵,你们这一家子~~”

“让嫂嫂见笑了。”萧羽虹恭敬地应了一句。

“姐姐,还说呢,”司空兴对萧羽虹的溺爱很不满意,“相公不进城,你看,大哥和嫂嫂出来了吧?都怨你。”

本来是和萧羽虹说话,结果,最后一句,司空兴却是指着一边一句话也没敢说的李惊飞。

被司空兴埋怨,李惊飞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妻管严,管死了。

“好了,好了,不用埋怨惊飞了,”司空复看见妹妹这般对待妹婿,急忙主持公道了,“反正,也不需要进城。”

“啊?!”这一下,李惊飞一家三口全愣了。

“你大哥啊,不想住在落北城,我们就在城外盖了几间瓦房,在那里住着,”北冥丹笑骂道,“他呀,还振振有词,什么来客不入城,小道自有朋。哎,真是搞不懂他。”

“哥?”司空兴明显没缓过神来。毕竟,这么多年,她一次都没来过司空复的家。

不过,她没缓过来,李惊飞却是大叫一声:

“太好了~~”

“好了好了,”见四周都是人,司空复急忙拉着众人,“家里说,家里说。”

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呆了好久的南城门前。

远远地,还传来众人的声音:

“我就说,宋破邪这家伙还是坐不住了,毕竟,他可就宋义这么一个儿子,他和农倩能不心疼吗?”

……

“什么?怎么又跑来两个随心?”

……

“暗皇该坐不住了吧?武将也差不多知道是谁了。武功达到这个境界,想瞒都难……”

……

地心城,一如往日,那般繁荣,那般昌盛,还有那般:

平和。

实际上,若是哪位看官家中挂着天下版图,就必然会发现,在那图上,地心城距离刚刚打过一战的望北镇,不过就是手掌一匝的长度。

只是,那边逃荒济济,这边,却是叫卖声声。

却哪有半点几近大战的迹象?

不过,幸好没有。

不然,刚从北边,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逃回来的李不易又如何能够松一口气,不在提心吊胆,惊慌失措呢?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早已在胸中憋闷很久的积郁之气,李不易顿时就显出了原形:

“总算是到家了。”

“哦?”闻言,跟在身边的秦白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不易,这还没到总坛,你怎么就说是到家了呢?”

“我哪时说过非要到总坛才算到家呢?”面对秦白这公子哥的吹毛求疵,李不易很不客气,“这地心城,就是我李不易的家,唔……不对,这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家,所以,我到了哪,都可以说是到家了。不服气啊?”

“没没没,怎会?”秦白见李不易一副恶狠狠的摸样,急忙解释道,“只是觉得,既然天下都可以说是你的家,那你却为何急着离开那望北镇呢?一路上还颇为惊慌?可不曾见过天下有哪位回家是这般行径的。”

“呃,这个……,在家久了,呃……肯定烦躁,想离开家出去闯一闯的,嗯……,哎,算了,”

李不易支支吾吾地遮掩了半天,实在说不通了,索性一撂手道,

“和你说不清,不说了。我现在要去喝两杯,解解乏,你去吗?”

“你不先回总坛吗?”

“急什么?现在天色还早,要回,就你先回。”

李不易巴不得秦白赶紧回去,不然,指不定一会还要出什么事呢。

这回,轮到秦白面有难色,略有尴尬,颇是无奈地笑道:

“这个,不易,你也知道,我是时候离开明日帮了。”

“哎,知道,知道。”李不易满不在乎。

“可是,我欠明日帮兄弟们一个解释啊?这突然不声不响地离开明日帮,多少有点不合适吧?这……”

看着秦白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不易眼珠子转了两下,突然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解释你的身份啊?”

秦白没有接话。

默认了。

“嗨,我以为是什么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