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下所写,现已出现的,名唤随心的,

一共有四个。

这北方边关,一下子就出现了三个。

蓝、紫、黑。

够集中的。

这叫随心的,真是那有事,往哪跑。

不过……

上文之中,还有一个白衣随心,诸位可别忘了。

他也是什么事,都会搅和一下的。

尽管有时候,不情不愿的。

比如,现在他就——

“哼,那个穿蓝衣服的,真是难伺候,”一向文雅的白衣随心此刻却是一边小心地走着崎岖的路径,一边不满地嗤道,

“他跑到北方边关,欣景赏人,救难解危,却把本公子赶到这深山老林里找地方。还振振有词,什么‘轻功好,远的地方就劳烦您了’?这哪是什么劳烦嘛?这分明就是给人当跑腿的嘛!知道劳烦我,那还老来烦?真是的,这回办完事,一定要好好和他算算清楚,这没好处的活,怎么总是我来做啊?真是的——”

似乎是在发泄胸中的淤积,这白衣随心的最后一个字,声音特别大,音调也拖得特别长,在这空荡荡的山路中不断回荡着。

乘着随心的声音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等众人早已身临不知何处的深山老林,荒路野地之所了。

好家伙,当真是一个凶险之地!

到处是枯木杂草,地上满是龟裂痕隙,跟着随心走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什么鸟兽蛇虫,甚至,连风响水动的都没丁点。也真不知既然无水,却为何这枯死之木竟可参天?

死之前,他又是如何生的呢?

枯木蔽日,杂草围生,便是这午时三刻地大白天,这山路上也是黑漆漆的,再加上不见生机,亦不见水动风响,干涩燥热的环境,尤甚那号称死亡之海的戈壁沙漠,给人心中蒙上一层阴影,未走先怕。

怪不得这一向翩翩的白衣随心,此刻也会满腹牢骚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地方?

更重要的是:

这白衣随心没事跑这来作甚?

听着他的口气,像是找什么。

不过,

这里能有什么,被他找到。

有。

白衣随心那个拖得长长的“的”字刚刚落地,就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传来了一个充满警惕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兵器铺?”

这声音底气十足,更如洪钟嗡嗡直响,回荡在这荒霾的路径上,却不知为何听上去只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还不把刚才好满腹牢骚的白衣随心吓死?

“哎呦我的妈耶,”

果然,白衣随心身子一颤,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他又马上站了起来,作势欲逃,口中还在叫唤道,

“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啊?要人命啊,快逃啊~~”

“人走,命留下~~”

话音未落,嗖嗖几声,不知从哪里突地窜出几道身影,如老鹰搏兔般扑向了那山路之上的白色身影,看那如电般的矫捷身形,这几位来者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好手。

砰,结结实实地一声,几个身影堆在了一起。

这几乎是砸人般地围剿,在一息之间便被这神秘的数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无差的完成了。

这人,应该跑不掉了吧?

可是,

“人呢?”

当人团最里面的神秘人发现自己只是抓着自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后,其他几人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这几人也算了得,惊叹之下迅速分开,瞬间便站好了各自的位置,摆好了架势,紧接着四周。

为何?

我等是以迅雷之势扑向了对方,为何却不见了人影?

只有一种解释:

对方,比迅雷之势还要快。

真的假的?

那样的速度,怎么可能?

根本看不见嘛。

刚才几人看不见,这会,这几人也还是看不见:

“呵呵,那个穿蓝衣服的还真是鬼点子多,听他的话,果然将你们引出来了,省去了在下许多麻烦,多谢,多谢。”

几个神秘之人心中暗惊。

这说话声音漫不经心,却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似是有好多人在用同一个声音说着同样的话语。

可问题是:

这好多人,怎么一个也看不见?

遇上绝顶高手了!

这等轻功,匪夷所思。

这局势,也一下子就倒过来了。

也怪自己大意,这根本就是人家给设好的圈套:既让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这么容易就被抓住,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

逃呗。

于是,奇怪的一幕,在这不知名的荒山之路上演了:

几个凭空冒出的神秘身影扎一堆后便闪电般分开,然后,便立刻向着一个方向逃去。

唉,还是大意了。

人家本来就是找地方的。

你们这,不是分明在给人家引路吗?

施展着无上轻功跟在几人身后的白衣随心早已扫去了刚才那副装出来的猥琐胆小之样,恢复了翩翩风度的他一脸从容地笑着摇摇头:

等会啊,还有着大麻烦呢。

这活啊,还是个苦差事。

暗皇,永远是在暗处。

在真正的君临天下之前,他是不打算把“皇”前面地那个“暗”字去掉。

不过,现在他也没空去考虑这个了。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他手里的那份信件——

北方急报。

暗皇散布于全天下的探子,都是由他亲手挑选的。

探子,是用来掌握天下大势动向的“眼睛”。

天下之事何其多?懂得那些要上报,那些容后再议,相当考验探子的能力。而目前为止,暗皇散出去的这些眼睛,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当然,今天让他觉得满意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果然,宋义此人怀有二心,现在看来,本宫并没有看错。呵呵呵~~”

遇上心怀二心的家伙,还要高兴?

而且,此人,还破坏了雄图天下的计划。

凭着北方急报那颇有些模糊的猜测,推断出了为何派遣前去负责刺杀任务的两个黑杀组可能栽在了宋义的手上后,照例站在暗皇身边的武将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不过话语将他心中的疑惑整个出卖了出来:

“殿下,这宋义破坏了我们的大计,而且,虽然我们一直防着他,但是,他还是知道不少事情,对我等有一定威胁。为何殿下却不怒反喜呢?属下愚昧,请问殿下,您没事吧?不会……”

“不会是被气得失心疯了,对吧?”

武将本着不可冒犯皇威而未敢轻易说出来的这句话,被暗皇轻描淡写地带了出来。

既然自己想说的话被对方说出来了,武将自是不再言语,静静地候着圣意。

“呵呵,其实,正好相反,本宫现在冷静的很。事情,都要分得清楚嘛?这才是冷静。这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应该高兴,”

暗皇很是冷静,分析得条条是道,

“尽管我们北方大计被宋义此人破坏,但是,这至少证明了我等对宋义的怀疑是正确的。而且,对他所做的一切防备也是应该的万幸之举。还真没想到,原来这位宋公子竟然是‘那位大人物’的儿子,而且,这枚棋子一布就是二十多年,怪不得我等查证多时也毫无破绽。厉害,当真是厉害。”

当然厉害。

试问天下,有哪一家的父母会在自己的孩子生下不足月余,就将他寄养他人手中?

恐怕,也只有那位号称武林第一智谋之士的大人物干得出来吧。

“当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该高兴,不过,这剩下来的,不值得高兴的事情,”

说到这里,暗皇话音一冷,轻轻吐出剩下的话语,

“本宫就是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在生气。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筹谋了数年,耗费了无数的财力与人力,眼看着就要成功之际,却没想到自己的敌人却早已渗透进来,比自己先一步破坏了自己的大计。

这换作是谁,都不会痛快不是。

更重要的是,没出事时,还没发现,结果一出事,才豁然惊觉。

原来……

“我们的敌人还真多,真没想到,”

暗皇从武将手里拿过急报,一边端详着,一边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除了那些我们早已预料到的那些敌人之外,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厉害的家伙要与本宫对着干呢。哼,北方一役,竟然一下子冒出来蓝、黑、紫三位自称随心的公子,而且武功是一个比一个高,武卿,看来你有不少不错的对手了。”

“静候殿下差遣。”

武将并无丝毫犹豫和退缩,简短地言语中,仿佛更暗藏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唉,莫心急,莫心急,总会给你机会的,”暗皇摆摆手,“现在咱们的计划被这几个人毁了一小半,本宫要好好安排一下,重整旗鼓。该收的收,该防的,更是不可松懈。”

“殿下的意思,莫非是,”武将迟疑了一下,才说完,“他?”

“不错,本宫说了,该高兴的事情,就要高兴,”暗皇与武将无言却意会,“宋义之事,直接牵扯到他,怎能不防?再说,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打算信任他。”

“属下知道给如何做了。”

听到武将这句没有疑惑的话,暗皇再次满意地点点头。

聪明的属下就是这样让人省心。

不需要处处告诉他,他却能事事都恰到好处的让你放心——

可靠。

“殿下,兵器铺那边……”

“呵呵,不用指望了。既然此次大战,游牧联盟的攻城器械出了问题,才一发这一系列的事情,那就可想而知,问题的根源,一定与这兵器铺有关。”

暗皇又叹了口气。

自己的言语让自己的敌人又多了一位。

“那属下是不是去处理一下善后?”

武将不想轻举妄动。

他的计谋,还是远比不上暗皇。

“也不用了,哼,蓝、紫、黑三个随心都出现在了北方边关,还有一个穿白衣服的,想来,”

暗皇略一苦笑,吐了口气,似乎纾解开了心中积郁,才能将自己心中之话,畅快的吐出来,

“他应该是去兵器铺了。”

四个随心?

全是敌人?

这不错的对手,可真多。

武将静静地候在了一边。

不急,

不急……

荒郊野岭之中,断壁残垣在瑟瑟风中,依旧坚挺着最后的一点阻碍。

就如暗皇猜测的一般。

兵器铺早就被那个并未在北方边关露面的白衣随心连根拔起后,彻底摧毁了。

虽然在下还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无法解释给众位看官听说,只能借着话语给各位略微勾勒一番罢了。

如今,这里剩下的,就只有这些断壁残垣,静静地在风中,诉说着适才那激烈的打斗。

不过,实际上,说刚才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却也不禁让人生疑。

为何?

虽然这里到处都残破着,但是,相较于人为,在下倒以为这些更像是被威力巨大的火器造成的,不少砖瓦尘土中,还可见些许铁屑,瑟瑟的劲冷风中,更带有一股微浓的火药味,令人胸中憋闷,意欲作呕。

怎么回事?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这一切,只有此处废墟中,那唯一在动的白色身影可以给我等一个答案了:

“呼~,总算是把那些伙计们请走了,偷空休息一下,静心等着老板吧。唉,真是好生累人。”

说话的是谁?

自然是那成天自嘲“跑腿”的白衣随心了。

此刻只见他似是颇为疲惫,寻得块干净的地方轻轻坐下,随着他这么一坐,藏在衣袖中的两手随风摆动着,动作僵硬,就和两根木头一般。

看来的确是累坏了。

把所有伙计请走了?

这话什么意思?

这里,除他之外,倒是再无第二个人了。

活着的,还有死了的,都没有。

人呢?

应该在兵器铺里干活的伙计们呢?

那些守卫兵器铺的高手们呢?

能做出令武林第一兵器大师铜锤都自叹不如的器械,这兵器铺的人手一定不少。

至少,刚才阻拦白衣随心的那几个高手,哪去了?

真的都被他“请”走了?

怎么个“请”法?

唉,搞不明白。

这个白衣随心,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啊?

奇怪的是,既然人都被他请走了,这里也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那他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等老板?!

他怎么知道这老板一定会来?

而且,这里早已变成了废墟,即便老板来了,也是毫无意义啊?

不过,那倒也不一定。

“你将我所有的伙计都请走了,还把这里变成这个摸样。空等我一光杆老板来做什么?我这里已经没人招呼,更没办法给阁下打造兵器了。阁下还是请速速离去吧。”

一个声音在白衣随心的背后响了起来,接下了他的话。

来了!

这么快干嘛?

我这才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

唉~~

喘气的时间是没有了,那只好无奈地叹口气了。

轻轻一叹,然后微微一笑,白衣随心的声音不慌不急地回荡在了这废墟之上:

“大师此言差矣。这兵器铺每一位工匠,每一位伙计,都是大师您数年前从各地挑选,并亲自调教而成。据在下所知,他们当中,在被大师选中之前,都与这铸造兵器之行当毫无关系,最多,可能也就是用用菜刀切切菜,可是,才不过短短数年,这兵器铺却已闻名天下,尽管大师您一直行事低调,但是,前来向您求购兵器的人是络绎不绝,更是遍布天下,武林黑白两道无人不知大师与兵器铺之名啊。短短数年,就将一群新手调教至此,所以,”

说到这,白衣随心一顿,站了起来,一边转过身子,一边略带调侃地说道,

“大师,您稍微教在下两手,相信在下一定可以帮助大师在这里很快给在下打造一柄适合在下的兵器,您说呢?”

“公子过奖了,在下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若真如公子所说,那这天底下的同行不早就没饭吃了吗?在下也并非什么大师,公子若是愿意,就称呼在下一声铁师傅吧。”

接着对方这句话的空闲,白衣随心仔细打量这位自己一直等着的大师。

好家伙!

包的够严实的。

这位自称铁师傅的神秘之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半点遗漏,全部被一件明晃晃的银光大褂包裹其内,大褂直搭到地,连他的双脚也挡得严严实实,就连对方的五阳之首,也被他用一个黑色头罩遮得密不透风,五官之中,只有一双眼睛从头罩上的两个窟窿中漏了出来,不停闪动着。

看来,也是个有名的主,怕被别人认出来,因而不敢显露真面目。

虽然看不到对方那黑暗之下的真面目,不过,看着那臃肿之至,就像是被充了气的气囊一般的身形,此人一定是个大胖子,配合上对方那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脑袋的身高,整个人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大皮球,还不时一摆一摆的,让人忍俊不禁。

还好,来人的身高与他的体型勉强相配,若要是比自己还要低半头地那个穿蓝色衣服的随心,还有那个油嘴滑舌的李不易,那可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从来知书达礼的白衣随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嘴中喷出几声怪响后,明显是掩饰地问道:

“铁师傅,敢问您身上的这件衣服有什么说道啊?亮闪闪地,好晃眼啊。”

“这是辟火衣,外面是银层,里面是一层油毡,可以防止铁铜融成的汤汁飞溅,更可以隔热辟火,打铁匠铺之中随处可见,没什么新奇的。”

“哦,原来如此,”果然是大师,一番话就让白衣随心长知识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

“可是,大师,就算是打铁专用的衣衫,您也不用一直穿着吧?这大热天的,您不闷呐?”

“我从来没有一直穿着,只是这荒郊野岭的,换衣服不方便,所以我每次来这边,就是先换好衣服。”

对方的语气很淡然,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说,这里的兵器铺也是他的心血啊?怎么眼见着白衣随心毁成这样,他却没有半点迁怒呢?

当随心自己问出这个如果他来问会变得非常别扭的问题后,对方的语气更是淡定自若,就好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评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冷静过头地说道:

“无妨,这里其实本就不是正道,来此交易者都是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加之这里的一切原本就费我所有,我只不过是借这地方赚钱罢了,公子将这里铲平,无非是断我一条财路,我不在乎。”

“不在乎?!”

白衣随心仔细打量着对方,似乎是想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他说得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只可惜,对方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不大的眼睛,也看不出什么,可随心却不愿放弃,接着问道,

“铁大师,您也太不在乎了吧?这里那么多失踪的伙计,您就不关心他们的生死?不怕在下将他们全给杀了?”

那位铁大师不动了。

像是在思索。

片刻,他便有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似乎有点难说出口:

“不错,在下并不在乎。”

“啊?!”

“不错,在下并不在乎,”看着大吃一惊的随心,这位铁大师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说话也没有半点的退缩,“公子不必吃惊,在下这般说,有两个原因,一者,你随心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如雷贯耳,而且,这雷鸣般的名气中,更是添了一条无论敌我,从不杀人的行事作风,无论公子为何这般,想来,我这里的这些伙计,还不至于逼着公子破例,对吧?”

“这……”随心一塞,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人家铁大师可还有重要的没说完呢: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也许公子会认为在下冷血,不过,没办法,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会让在下为他们付出一切,除了他们,其他人,在下却是没办法在乎。所以,若公子真的破例将这里的伙计全部杀掉,在下也无能为力,只能一叹,心中为他们祈祷了。”

“唉,大师,在下可不会说您冷血,恰恰相反,”

说到这,白衣随心的表情一下就和刚才截然不同,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是,却少了那份调侃和嬉皮,而是暗含着严肃和庄重,更有着一股与其年龄不同的老成,话语也突然变得语重心长,回荡于山谷之间

“大师这般说道,反而让在下更觉得大师才是真性情。”

“嗯?”

铁大师轻轻地一声疑惑。

“这世间之人,何其之多,若是随便一个人你都要在乎,那必然是假话,莫说别的,你连那人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何来在乎之说呢?”

铁大师闻言,抬起了头,仔细地看着此刻在这里高谈阔论的白衣公子:

“……,所以,这必然是假。而不说真话之人,又何来真性情可言呢?说实话,那个穿蓝衣服的,在下就一直觉得他好假,好虚伪……”

“穿蓝衣服的?”

铁大师一时根本无法明白随心此刻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

“哦,没什么,只是在下的一个旧识。所以,在下佩服大师的真性情,当然,也未大师所在乎的那两位感到高兴。”

“公子过奖……”

铁大师微微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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