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北口,是打斗人数最多的地方。

虽然参与人数,双方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余人,但是,其激烈程度绝不亚于武林中的门派争斗,甚至,就是那些常年厮杀的武林中人,见到这般景象,也要被那场中的拼命气势吓得退避三舍。

想想也是,多年来,牛家村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匪骚扰,早已怨气冲天,其中这王瘤子一股,更是冤结之处。此次,尽管是有人故意挑唆,刻意鼓动,但是,怨气既然爆发出来了,那便绝不会善了。

民之冤,如堤中水,溃于蚁穴,吞天噬地。

现在,牛家村的乡亲们现在的怨气,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王瘤子手下的那些山匪们。

这些山匪自从跟着王瘤子占山为王之后,也从王瘤子身上学到些武功。王瘤子是武林出身,武功也算得上入流,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山匪也就较那些不入流的山匪强出许多。这也是王瘤子成为这朵谷县最大最强的一股势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这会儿,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山匪,几乎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为何?

贪杯好色,是山匪的共性。

这个毋庸置疑。

当山匪,就是为了酒和女人,没了这些,当山匪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今天这架势,摆明了,女人是碰不上了。

不过还好,

有酒!

敞开肚子喝吧。女人碰不上,喝酒吃肉也将就凑合吧。

结果,这村北口的山匪没有一个不吃撑喝醉的。那握刀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沾满了酒水,而手中的刀,也被那些上酒菜的村民在无意间收罗到了一起。

吃撑喝醉,手里还没有家伙?

面对一群怒气冲天手持家伙的年轻后生,打起来,谁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山匪可不傻。

至少山匪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会选择山匪这种随心所欲的行道,都不会是傻子。

所以,这些不傻的山匪,面对这样的情况,纷纷选择了两条路。

求饶,

和——

逃。

面对求饶的山匪,牛家村的村民毫不客气地把他们五花大绑。

而至于那些逃跑的山匪……

呵呵,用山匪的话说,这是人家牛家村的地盘。

你,跑得掉吗?

最后,面对这帮平日里凶神恶煞,此刻不堪一击的山匪们,牛家村北口的打斗很快就结束了。所有的山匪都被制服了,没受伤的和轻伤的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蹲在了一起。而那些受伤稍微重的,被抬到了一边,由几个村民负责照料看守。

遵守王法,杀人偿命。

这些受了重伤的不能让他们死去,不然,自己是要偿命的。

牛家村人是这么想的。

不多一会,二十来个村民便押着陪同王瘤子的那几个山匪从村子里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便是当日那憨厚的牛山,一到这村北口,他鞭策着嗓门吼道:

“这里咋样?麦子呢?麦子~~”

“来了来了,”身材不高大的罗麦从忙碌的人群中窜了出来,跑到了牛山面前,一脸兴奋地笑道,“山哥,这里都解决了。别看这帮山匪平日里很凶,真打起来,那就像是软蛋一样,打都没打就求饶,真是没意思。”

“哈哈哈,我们这边也一样,”牛山大笑道,“这几个软蛋,一见我们人多,直接就跪了下来,有一个还吓的尿了裤子。真不知道,咱们怎么会让他们欺负?”

“就是,就是……”罗麦正说着,突然,话音戛然而止,一阵踉跄,然后腿一软,就跌倒在地,隐了声息。

罗麦身边的牛山和几个村民见状大惊,一阵手忙脚乱的将罗麦抬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的,折腾了好一会,罗麦才悠悠的醒转过来。

“怎么回事?”牛山刚才忙着就罗麦,没空理会其他的,见罗麦醒来,才急忙询问个中缘由。

“麦子刚才被王瘤子踢了一脚,估计是那会伤到内脏了。”身边的一个村民回应道。

“王瘤子?!糟了。”牛山一下想起来这个最麻烦的家伙了,急忙大喝一声,“这里能动的,留上十来个人,其余的赶紧和俺走。”

说完,他抄起身边一把山匪的刀,就急急忙忙的跑向村里。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没什么大碍的村民。

村北口,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与最开始的诡异不同。

这一回,一股担忧的感觉,弥漫了开来。

牛家村的小道上。

有三批身影。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气息均匀的身影。接着火光和微弱的月光一看,正是朵谷县最大的山匪头子王瘤子。此刻,他正运着轻功向村北口跑去。奔跑之中,他还不时的回头向身后看去,看来身后之人的速度对他的威胁并不是很大。

身后之人是谁?

自然是那十来个找王瘤子拼命的年轻后生,不过这会追赶王瘤子的却只有七八个人,而这七八个人,也是伤痕累累,神情显得十分疲惫。不过,这几个人却依旧双眼通红,咬紧牙关紧紧的追赶着王瘤子,而这之中,追的最凶的便是张牛了。他们全神贯注的拼命追赶王瘤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也有人跟着。

谁?

一男一女。

还用说吗?

除了美艳夺月的萧不易,和那永远是一脸坏笑的李不易,还会是谁?

萧不易双眼睛盯着前方两批人,施展她那高绝的轻功轻松地跟着,优雅飘逸,为本已美艳的她更添了一份仙灵之气。

而她旁边的李不易可就惨了。

虽然也是武林中人,可是李不易的轻功确实不是太高明,连王瘤子那样不甚高明的轻功都比不上。所以,轻松不得,李不易也不得不像前面那几个年轻人一样拼命地追赶着。

只不过,他追赶的不是王瘤子。

而是萧不易。

因为这位冷漠的姑娘今夜问题很多,需要他来解答。

“为什么还不要我出手?”小女子的称呼似乎就连萧不易也腻了,这会和李不易谈话,萧不易无形中改了称呼,“要是让王瘤子跑掉,他一定会报复牛家村的。凭他的身手,可能结果会很坏。”

“那也没办法,这就是牛家村要反抗的代价,”李不易跑得气喘吁吁,不过说话确实很清楚,深怕萧不易听不清似的,“萧师傅,小子还是那句话,除了有人要死,你都不能出手。即便这王瘤子真的逃了,你也不能出手。”

“为什么?这何来代价之说?”简单明了的问话。

“萧师傅,你小的时候,做事会考虑后果吗?”李不易不答反问。

“不会。”做事不考虑后果,这种事说出来总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萧不易脸色音调却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啊,您做的事,经常超出您的想象吧?”李不易指着前方,“这次,如果王瘤子跑掉了,只能说是牛家村人只凭着一股怒气,并没有完全考虑周全,那么,这个后果只能让他们自己来吃,无论是苦果还是甜的,都必须他们自己承担,这,就是代价。”

说罢,李不易看着萧不易,又补了一句,

“萧师傅,您明白了吗?”

“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

帮人就帮人,哪这么多讲究?

万一这王瘤子真跑了怎么办?

萧不易没有说出来,但是,眼神却是间接地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略带异样,再夹杂少许调侃意味地看着萧不易,李不易嘿嘿一笑,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萧姑娘放心,小子还指望赚取牛家村一笔报酬呢,怎么会不管?再说,小子只是说如果,并没说这王瘤子能逃出去啊。您瞧,那不是来人了吗?”

说着,李不易抬手向前方一指。

萧不易一愣,顺着李不易所指方向望去,还没看到人,她自小习武而变得敏锐感觉就先发现了大约二三十人冲向了这里。紧接着,微弱的月光之下,便出现了悉悉索索的人影。

正在逃命的王瘤子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他眼力很好,虽然黑夜很昏暗,月光微弱,但是,凭着身形,王瘤子就看出来折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手下。

不是自己的手下,那只能是牛家村人了。

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看来,自己在村北口的那帮子手下,恐怕都被制服了。

本来以为今夜放纵手下,可能会搞大事情。但是,没想到,如今自己都没敢过分,怎么事情就变得这么糟糕?

操他姥姥的。

怎么搞的?

那帮子手下的功夫是自己的亲自教的,自己最清楚了。不该这么不堪一击吧。十多个人村夫都奈何不了自己,若不是急着去和手下会和,自己早就将他们干掉了。

不过,现在也容不得王瘤子想那么多了。既然情况有变,就只能将计划改变了。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突围出去。

想到这,既然已经撕破脸,王瘤子也就不再过多废话,一运气,身体竟是膨胀了起来,肤色再次变成了古铜色,月光下还隐隐的反出了微弱的光泽。

有这身金鼎神功在,王瘤子对于突围出去,并不担心。一声怒吼,他就和那几十人厮杀开了。

“这是什么武功啊?”李不易一脸惊讶地看着前方,惊叹道,“这么厉害?怎么感觉着王瘤子不怕疼啊!”

“这金鼎神功流传已久,传闻是百年前的一位道长所创,威力巨大,练至最高金鼎境界,甚至可水火不侵,雷电不惧,不过,哼,”萧不易哼了一声,冷然笑道,“就这王瘤子,连第一阶段的铜鼎境界也未练圆满。牛家村的乡亲们只需要在坚持一会,他就该后劲不足了。只是……百年神功,怎么落到一个山匪手中?好生奇怪。”

萧不易如数家珍的将这金鼎神功简明介绍一番,让李不易双眼放出了两道好奇的目光,射向了这位身边的姑娘。不过,这姑娘没有发觉,依旧紧盯着前方,不一会,便说道:

“哼,王瘤子没有自知之明,这会该后悔了。”

听萧不易这么一说,李不易急忙收回目光,转过头想前方望去。

果然,王瘤子身上的光泽早已不见,鼓胀的身体也渐渐瘪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更是龇牙咧嘴,月光之下,十分恐怖,看来是身上的疼痛让他痛苦不已,才会有这般可怕的表情。

这回,萧不易也和李不易一般,双臂抱于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前方的打斗,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的,也有了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正在众人以为即将拿下这王瘤子之时,不像王瘤子后退一步,然后猛然将身体向前撞去,呼呼的风声无疑是这一撞力道之大的最好证明。牛家村人猝不及防,顿时乱了阵脚,一个村民被撞了个正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撞到了邻近的一堵墙上,呼啦一声,竟是硬生生地将墙撞塌了。这位村民的所守的位子顿时成了一个缺口,王瘤子便借着这个缺口冲了出去。

那些个杀红眼的村民想也没想,就全追了上去。

眨眼之间,这里,便又恢复了平静。

“喂,萧师傅,别走啊,”正待追上前去的萧不易被李不易一把拉住,“萧师傅,这里需要你救命啊。”

“救命?”萧不易愣了一下神,立刻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个被撞飞出去的村民!

一激动,差点忘了。

两人便忙乎开了。

唉,跟着李不易,总是要收拾烂摊子。

不管是谁的烂摊子。

且不说李萧二人如何收拾烂摊子。却说王瘤子孤注一掷,逃出生天之后,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一路狂奔向牛家村村口。一边狂奔,一边心中还在暗骂:

“骂的,什么破金鼎,还称是神功,让老子以为有多厉害,原来是狗屁不是,他娘的,害死老子了。”

正骂之间,王瘤子赫然发现,自己已然跑到了村北口。

村北口处,二十来个人手执火把,一字排开,挡住了王瘤子的去路。

王瘤子停住了脚步,沉下心来,仔细思考着对策。

“王瘤子,”不在这二十来个手执火把村民之列,不知躲在哪里的罗麦这回颇有底气地叫道,“赶快束手就擒吧。你跑不了了。”

“哼,就凭你们?还不够老子看的呢。”王瘤子冷哼一声,说着大话试图掩盖着自己的心虚。

“不够你看?好啊,那你就不要逃啊?”罗麦讥讽道,“有种,你就老老实实和我们干一架啊。”

“老子没空理你们,等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说罢,王瘤子便不再多话,一整身形,冲了上去,和那二十来人厮杀了起来。

说实话,其实王瘤子的能耐还真的是很大。牛家村几十号人,都没能把这个一脸凶相的山匪制服了,竟让他逃到了。既然几十号人都治不了他,村口的二十来人自然也是无法堵住他。

不过,这次王瘤子倒是没膨胀起来,身上也没有那古铜色的光泽。他使得,都是一些拳脚功夫,也躲避着那些村民手里的家伙。二十来人,几乎就像是被他戏耍一般,很快就倒下了一多半,而剩下的那一小半,也都心生惧意,不再那么拼命,拉开和王瘤子的距离,远远地警戒着他。

“还不能动手吗?”处理完烂摊子反而后发先至的萧不易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出声问着身边那个气喘吁吁的家伙。

“不可以,不需要。”

跟着轻功高绝的高手,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李不易趁着一口还未传完的气,只能说出六个字,然后,他便大口的喘息着,好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平静下来。

好在今天萧不易很听李不易的话,静静地立在一边,没有丝毫出手的意图。

王瘤子一看牛家村的村民都被自己的拳脚功夫心生惧意,心中暗喜,脸上的凶相摆得更加明显,大吼一声:

“不怕死的就上来。老子早点送他去见阎王爷。来啊~~”

说着,王瘤子就向村外冲了过去,守在那里的两个村民被王瘤子的气势所惊,不自觉地让开了一个缺口。王瘤子抓紧机会,身子如泥鳅一般,嗖的一声,便窜了出去,向那漆黑的深山中逃去。

“你们几个干什么?”紧接着,一声大吼将村口那些愣神的村民惊醒,一看,是牛山一帮子人赶到了,牛山来不及骂娘,手一招就冲了上去,“快追啊!那个阿牛的表弟说,要是被这王瘤子逃走了,咱牛家村别想好过了。不能让他跑掉。”

那还用说?

王瘤子要是跑掉,他怎么会放过牛家村。村民们一下醒悟了过来,急忙也跟着牛山追了上去。

一串火把如同一条长龙般,几乎照亮了一半的天空。

而另一半的天空,则被另一串火把照亮了。

牛家村的村民没追出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低沉厚重的官腔:

“王瘤子,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等牛家村的村民追到近头,才看见,一大群身着甲胄的士兵将王瘤子团团围住,一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王瘤子数步之外,眉头微走,表情严肃地盯着王瘤子。

是官府的人。

“呵呵,”看到这一幕,萧不易竟然难得轻笑两声,吓的身边的李不易差点坐在地上,“真是和武林的打斗不同啊,这最后,竟然需要官府出面?!真不简单。”

那当然。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武林中人嘛。

坐在地上的李不易心中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