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队又一次下乡。这次下单子的是一户办喜事的人家,男方的父亲是镇长,女方的母亲是乡党委书记,正所谓强强联合,两家人都想大办,这时候,有人给他们推荐了“金凤凰”,两边一拍即合。主家只有一个要求:隆重,喜庆。

王喆感觉,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婚宴大摆三天,演出队也要表演三天,男方大肆铺张,在家门口搭好了戏台,酒席一直摆到街上,镇上的人像过庙会一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看。

刘好兵想,还好当初咬了咬牙,把演员必备的行头都置办下了,不然,碰到这样的大客户,准得抓瞎。当初拿好几千块置办行头,承包演出队,老婆还和他大吵了了一架,别人推还推不掉,他倒把这个烂摊子揽下来,女人一气之下,带孩子回了娘家,直到演出队接上活才回来……

第一天打头阵的是喜庆祥和的《抬花轿》,扮演周凤莲的郑翠枝在丫环、傧相的陪伴下,走进了披红挂彩的花轿。三声炮响,花轿启动。文武新科状元,一个女婿,一个弟弟,帽插金花、并马齐鸾,喜送花轿,新媳妇在在花轿里唱:

周凤莲哪坐轿内我喜气盈盈众执事鸣锣开道摆列齐整那个鼓乐吹滴滴滴滴滴嗒嗒嗒嗒嗒滴滴滴滴嗒嗒悦耳动听一出门吹的是百鸟朝凤一路上吹的是鸾凤合鸣武状元来迎亲城惊动乡亲们站路旁赞不绝声这个说新女婿的好人品相貌端正那个说新媳妇长得好多么水灵那唉呀……

郑翠枝驾轻就熟,嗓音清脆圆润,优美婉转,表演细腻逼真,声情并茂,把个娇媚憨直的周凤莲刻画的栩栩如生。台下一片叫好声,人们指指点点,掌声不断。

王喆在后台竖耳朵听着,坐立不安,手心直冒汗,下一个节目就是他的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这要是砸了可就糗大发啦……郑翠枝终于唱完了最后一句,对观众鞠了个躬迈着碎步回到后台。

在观众依依不舍的掌声中,一个穿一身新衣服的蹩脚女婿一步三晃地走到台上。他咧着嘴,眯着眼,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上衣的纽扣系错了,衣服领子一边高一边低,两只裤脚高高吊起,在不到脚腕处就乍开,整整短了两寸。皮鞋倒是擦得铮亮,可右脚那只是棕色,左脚那只是黑色,袜子也是白白的,可惜由于裤子短,露出很长的一截,显得格外扎眼,像两只驴蹄子。

观众都很纳闷,他们屏住呼吸,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上台做什么。

王喆踉踉跄跄地来到戏台中央,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他四下张望,伸头探脑地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是什么跟他过不去。他嘻嘻笑着,勉强站稳,冲观众鞠躬敬礼,指着挂在胸前写着新郎字样的胸花,依依啊啊的比划,告诉大家他今天要结婚。然后从兜里摸出个鸡蛋,放在屁股底下,一脸慈祥地坐上去,希望孵出个可爱的小宝宝,鸡蛋稀里哗啦地烂了他一屁股。

人们还是很木然的看着台上,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人是个傻子,他们想。

他又懊悔又心疼地看着鸡蛋,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垫上点什么东西,轻轻地坐上去,鸡蛋照例被压了个稀巴烂。他第三次摸出鸡蛋,转转眼珠,很自以为是地放到裤裆里,一直捂着,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像照顾一个宝贝。最后,他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鸡蛋终于有动静了,他停住脚步,走到戏台中央,对着观众,拉开裤子拉链,一只小鸡从裤裆里探出脖子。

观众有人被吓到,有人觉得很恶心,只有极少的几个发出尴尬的笑声,一个疯子在台下“哈哈哈”地起着哄,一边往台上扔石子。台下响起了嗡嗡声,他们在议论这个低级的笑话,这个演员简直是在侮辱乡下人的情趣和智商。他们是见识少,可他们不笨,不是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就能糊弄住的,有**声呵斥着,把自己的孩子赶回家。

根据经验,王喆感觉到情况不好,身上开始出冷汗,头皮发麻,却只好他硬着心肠演下去。

他护着小鸡,一路去找新娘子,新娘子涂着红脸蛋,穿着红裤子红袄,连头绳都是红的,样子傻傻的,比新郎好不到哪去。她大概是饿坏了,趁人不注意,正在偷吃爆米花,嘴里塞得满满的,手上还抓着一把。新郎讨好的冲新娘比划自己的裤裆,新娘好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努力做出很娇羞的样子,又忍不住缩着脖子,转着眼珠,偷偷地瞟一眼自己的新女婿。小鸡大概被憋久了,也很饿,从新郎的裤裆里伸出脖子,去啄她手里的爆米花,新娘正好回过头来,看到那个鸡脑袋,直接晕了过去……

终于演完了,底下的人喝起了倒彩,王喆勉强扯着嘴角笑笑,鞠了个躬,快步走下台去。老蜡已经化好妆,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亮嗓,台上响起了《打金枝》高亢的伴奏。

王喆坐在道具箱上,喝了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这只是开始,以后会好的,自己会磨平伤痕继续走下去,不管这条路多么难。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王喆肯定行。”想到母亲的话,他就有了莫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