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负责县剧团招生考试的刘好兵看到眼前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一向以和气著称的他差点发脾气。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能放要饭的进来?这些从乡下招来的看门人越来越不负责任,看来又得换了。

他刚想叫人把他轰走,这个“要饭的”居然一步一瘸的走到他跟前儿:

“大爷大娘大叔大婶,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只脏兮兮的破碗伸到他面前,小要饭的一副祈求的眼神,怯生生的望着他。突然,小孩儿扔掉破碗,转了个圈,身子一挺,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指着眼前幻想出来的人说:

“大爷我还要去听戏呢,没空理你,快给我滚。”

顷刻间小孩儿又变成了要饭的,弓腰驼背,献出谄媚的表情。

“大爷让我滚,我就滚。”

他身子一缩,麻利地来了几个空手翻,围着排练室的空地,正好一圈。然后松口气,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又装成要饭的,冲着假想中的“大爷”鞠个躬。

“您让我滚我就滚了,您还满意不?”

“大爷”乐了,又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气。

“臭小子,有点意思,哪来的?”

“小要饭的”陪着笑。

“大爷,不瞒您说,我,北极来的。”

“北极?来我们这儿觉得热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副德行,能在这干吗?”

“小叫花子”听话的点点头,解下裤带,往裆里一掏,摸出一截冰凌子。

“大爷,我们北极人尿尿都是这样儿的,您摸摸,凉着那。”

“大爷”嫌恶的捂住鼻子,远远的躲开。

几个主考副考被逗得哈哈大笑,大家看出来了,这小孩儿是在自编自演。

“小要饭的”失望的把冰凌子又塞进裤子,哭丧着脸说:

“哎呀,惨啦!我在北极没冻死,来这安兴县看来要饿死了……呜呜呜……”

这时候,又“走”过来一个“老太太”,“他”一步一颠地走着,小脚打着趔趄,身子哆嗦着,头一晃一晃的,嘴巴鼓鼓的,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唉,小孩儿,看你怪可怜的,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家吧。”

“小叫花子”冲着众考官坐的地方不住的作揖,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您要是收下我,我愿意给您当儿子,当孙子,做牛做马伺候您,等您老了,给您披麻戴孝,养老送终……”

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划拉脸,装作抹眼泪,眼巴巴的看着几个考官。

几个人又气又笑,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却拿不出个结果。刘好兵咳嗽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小孩儿,你叫啥名,知道这地方是干吗的吗?”

“俺叫王喆,俺知道这儿是学唱戏的,是刘炳义让俺来的,他,是俺娘舅。”

“呵呵。”刘好兵笑了。

“你知道刘炳义是谁不?我怎么不记得他有这么个外甥啊。”

王红全一愣。眼珠一转,随即反驳道:“反正俺认识他,他让俺来,他说俺准行。”

刘好兵又笑。

“他说你准行你就准行吗?”

王红全被问住,开始耍赖。

“那你说俺行不行?”

刘好兵大笑。

“不是某一个人说你行你就行,看到没,我们这的几个人都说你行你才行。”

王喆真傻了,看来这县剧团还真不是好进的,招儿都用完了,没辙,只好站那干等。

刘好兵和另外几个考官交换下眼色,几个人退到里屋,商量该不该留下这孩子。

意见基本分为两大派,支持者认为这个小孩儿是天生的演员料子,不但能演还能编,他表演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任何人教授的,完全来自生活,说明他善于观察并且模仿力极强。

反对者认为这孩子年龄太小,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表演的东西粗俗浅薄甚至下流,不符合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基本要求。支持者反驳说观念性的东西完全可以经过教育和指导加以改善,哪个好苗子不经过修剪就能成才?反对者就说这孩子爱玩小聪明,不一定是什么好苗子,长成棵歪脖树也不一定……

两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争论越来越激烈。刘好兵先是沉默不语,让大家自由讨论,直到双方都把自己的理由阐述完,他才做出总结性的发言:

“一块石头能成为好玉,最难的不是雕琢,而是发现。”

他是团长,这句话,相当于一锤定音,大家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在1986年的春节即将到来的时候,王喆终于走进了县剧团的大门,住进了县剧团的单身宿舍,并签了个500元的借条,借条注明是三年的学费,按月从演出费里扣除。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他十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