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商行出事了?”

明夏一个心惊,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苏氏见状,忙安慰道:“不是大事,你姑丈说无妨的,你先回去看看吧。”

但苏氏的话显然安慰居多,明夏只是点了点头,这独步商行出的事就没有小事,那么一堆富商巨贾聚集在一起,出了事就是大事。

可怜她平时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又有林天凡幕后撑腰,这些人一时间还能相安无事,当可以想见的是,假若真的有人下了力气要打破这种平衡,那明夏也只有手忙脚乱的份儿,谁让她现在的势力最小呢。

之前能够震慑够那帮老奸巨猾的东西,一来是明夏的神秘让他们忌惮,而来他们畏惧的是林天凡,再来就要归功于明夏之前选择的那几个真心实意要跟独步商行共进退的商贾……不过眼下这第三点明夏可不敢保证了,倘若真的有人下决心给独步商行下绊子,又或有所图谋,那这人也必定是掌握了足够的筹码,商人重利轻义,到时候那些本来站在明夏这一边的,反方势大,临时倒戈也极有可能。

变数多多啊。

“二娘,你没事吧?不如我陪你先回去?”林飞卿站在一边,见明夏神色变幻不定,顿时有些担心,便想着一路陪同,毕竟这巨鹿郡距离信都也不是一下子就到的,看表妹这情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闪失……

“不用。”明夏微微一笑,将心中的不稳强压下去,其实她早已对设想中最坏的局面有所准备,大不了舍却现在的所得,一文不名又如何?她本来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再说了,如今的她,能量也不小,情况再怎么坏,也不会不可收拾,早已给全家安排好退路的明夏,只是怕那麻烦而已。

见明夏似乎成竹在胸,林飞卿便道:“那好吧,你路上小心些。”

林飞秀也拉着明夏的衣袖,依依不舍道:“表姐,你可要注意啊,不要像秀儿这样……”

明夏刮了一下林飞秀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自然不会,表姐可是要给你做榜样的。”

苏氏也在一旁嘱咐,方大娘见状,情知明夏是必定马上要去的了,早吩咐了黄大威拿出先前备好的礼物,让明夏带回去给奶奶小姐们玩。

明夏见有一大包,也不知方大娘的“心意”具体是什么,便感激地笑道:“多谢方大娘了,以后和黄师傅有空,来信都杜府,或者独步商行,明夏必然扫径以待。”

方大娘也高兴地笑道:“那是一定的,改天闲了,我就带着孩子们去了,也叫他们这些乡下土娃开开眼界,到时候小姐可莫嫌弃。”

“当然不会。”明夏失笑一声,又向出来送行的黄大威道:“黄师傅技艺精湛,让明夏大开了眼界了……只觉得一见如故,明夏不才,也当是和黄师傅做个忘年交了,黄师傅也莫要嫌弃明夏,他日闲了再听黄师傅您给我讲解造纸的历史。”

黄大威听见明夏赞他的手艺,自然是喜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道:“小姐只要不嫌黄某烦就行。”

一心想在造纸上寻找商机的明夏又怎么会嫌弃黄大威烦?

她一笑道:“不会不会。”然后才又向众人道别一声,飞身上马便去了。

这一路疾驰,速度倒是极快,不到傍晚明夏便带着杜家原来跟随的家丁赶回了信都,令她吃了一惊的是,信都城头竟然多了不少的士兵。

“这是怎么回事?”明夏嘀咕一声,便派了五兄弟中一个擅长言辞的戚老三上前去打探消息,这戚老三不负重望,去了片刻便回来报道:“回大小姐,城防上的兄弟说,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负责城卫的严大人叫他们仔细防守,说是‘这是关乎脑袋的大事’,其余他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这些新增的士兵是隶属于哪儿的?”

戚老三道:“小的也问了,他们说就是本部人,不过换防休假的全不准,都提到了城防上来了。”

明夏点点头,暗道这信都又不知来了什么贵人,不过这可不关她的事,她现在的要务是解决独步商行出的问题。

只是,倘若真有重量级的人物来,林天凡必然有的忙……呀,明夏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这异状是跟自己有关?不不,是跟独步商行有关?

独步商行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明夏很怀疑。

不过心中虽然疑惑,可明夏手中的鞭子却一点也不含糊,坐下马儿虽然疲累,但现在也被明夏催逼地四蹄翻飞,恨不得一跃跃到天上去。

一路有惊无险,还好没有碰翻了路上摆摊的市民,否则可真是罪过了。

路过杜府,明夏也没进门,便打马直奔独步商行。

独步商行位于信都最繁华的大街上,坐落的位置在信都城北,距离杜府只是一箭之地,不过明夏现在也要过门不入了,独步商行的问题还燃着眉毛,晚一点明夏都怕自己的一番心血全部泡汤,到时候宋老头苦心撒在她身上的金银珠宝也要跟着付诸东流水,那可真是巨大的亏损啊。

独步商行现在的主业是贩卖天下物品,南至云南北至黑龙江,东到渤海西到莫高,以及波斯龟兹百济新罗高丽的一些货物,全都有货,拜那些加盟的大商行所赐,这独步商行也算搜罗尽了天下货物了,可谓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明夏发挥自身特长,又将现代超市的那一套经营理念,以及服务宗旨全都细化运用到了商行中,再加上独步商行响当当的名号,想不红火都难啊。

出乎意料的是,独步商行并无异状。

明夏将马儿交给赶过来的伙计,见那伙计衣着整齐动作利落,笑容还恰到好处,心中微微有些得意,想当初这批伙计刚招进来时那个德行,不苟言笑者有之,萎缩怕事者有之,紧张手颤者有之,简直就是良莠不齐……可如今呢,你看这个热情,你看这个大方,你看这个气质,简直可以跟五星级的酒店前台小姐媲美了。

可叹这大唐朝不能使用女招待啊,否则效果肯定要翻出几番。

不过这也够好啦,看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明夏心中高兴,见独步商行安然无恙,又有点放下心来,便朝那伙计一笑道:“多谢。”

伙计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受宠若惊,一时间都呆在那里,直到听见旁边一声轻笑,伙计才如梦初醒,想到大小姐之前的教导,忙摆正了心态,大大方方地向明夏道:“大小姐客气了,折煞了小的。”

明夏点点头,便转眼去找那轻笑之人,暗道咱们家的地盘还有人敢撒野,看本姑奶奶今天……嘿,这人是谁,好俊的面孔!

还没发完狠,明夏便被眼前那个少年给震慑住了。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玉树临风,风华绝代……还有什么赞美的词汇?明夏绞尽脑汁地想着,然而却再也搜索不到了,有时候,面对某些东西,单纯的语言形容已经苍白无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就如眼前这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好像一个超级发光体,一下子将日月都掩映了住,这世上仿佛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只有他便足矣……而且,最令人难忘的是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不见怎么耀眼,但却是再没人比得上的了。

极品气质男加极品花瓶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涵。

明夏眼光毒辣地做出自己的品评,正想若无其事地上前,见着美男不打招呼那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憾事,然而明夏还没行动,就见那个极品男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来,对着明夏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这商行的主事?”

明夏一愣,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全是光,让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是日光吗?不是,是眼前这个少年太过光芒万丈了。

而他淡淡的问话中却蕴含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威严,就连明夏也是堪堪抵住。

暗暗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明夏抬起眼来,毫不退避地直视着这个极品男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正是。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明夏的语气不卑不亢,大方有礼,倒叫那人一阵惊奇。他是知道自己的出众的,因此更加好奇明夏的淡定,眼前的女子只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有些惊艳的晕眩,之后便迅速恢复常态,再看不见一点长安仕女身上见惯的疯狂,这可真是奇怪。

想不到小小的信都竟也有这般出色的女子。

父皇的话果然不错,天下之大,英才辈出,自己在外头这一年,所见所闻,俱都是宫里再见不着的了,所遇奇人异士也不胜枚举,方知以前果真是坐井观天,见识浅薄了。

少年一笑:“主事的在,在下也就放心了。”

明夏只见那少年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何缘故,便笑道:“公子可是找我?”

“是。”

“那好,”明夏索性将独步商行的事情放一放,反正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就是晚一会子看来也不要紧,先把眼前这个极品男打发了再说吧,因为明夏已经看见街上以及商行内的年轻女子俊俏女郎,俱都向这边瞧了过来,明目张胆的架势,只怕下一刻就会围拢来观看美男了……

这样的情形明夏以前也遇到过,便是林飞卿来商行的时候,还曾惹得独步商行门外交通混乱,差点没影响了信都的治安。后来明夏便学乖了,林飞卿再来,她便只是叫林飞卿不要在门前停留,一径走到内院才允他停下脚步,害林飞卿哭笑不得。

眼看仕女们开始窃窃私语,并有几个大胆的正悄悄地向这边靠近,明夏一个激灵,想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可怕场面,连忙拉起极品少年的胳膊,一溜烟跑进了内堂。

那少年的仆从一见,正要上前制止,却奈何明夏速度极快,他一个无奈,见自家主子也没有反驳,只好跟着灰溜溜地进了内堂。杜家的家丁则各司其职,该干嘛干嘛去了,良好的规律性让那仆从也咋舌不已。

内堂里房屋俱全,设施完整,明夏的办公场地当然不会太寒酸,虽然也不奢华,但就是胜在舒适怡人,明夏奔波了大半天,拉着极品少年坐下之后,才勒令欲言又止的大掌柜陈震:“取香茗,款待贵客。”

这极品少年肯定是贵客,人的衣装可以作假,但气质却是半点来不得掺水的,没有极好的家教修养以及自身天赋,定难培养出这样独特出众、简直可以称为横扫六合的绝顶气质。

陈震之前听得人报明夏回来,只是以为明夏回府听得了他留下的信息,必是闻之商行的紧急,所以一回来便立刻赶来商行的,他便撇下手中的事务等着一会儿向明夏汇报,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刚一出现在大堂便看见大小姐拉着一个少年一路小跑着回了内堂,再细看那少年一眼,他顿时更惊,难道小娘子早知道商行紧急的是什么事情了么?

明夏自然不知,她见陈震欲言又止,只以为他是要向自己报告商行遇见的困难,但现在有客在场呀,这陈震什么时候竟学得这般不懂规矩了,她脸色一沉,道:“陈震,快去准备,有什么事情等客人去了再说。”

陈震无奈,只得又看了端坐的少年一眼,答应了一声,便在明夏逼人的眼神中离去了。

“公子,请用茶。”明夏待陈震亲自上茶来,便开始让那个少年。

少年也不客气,他瞥了一眼那茶水,先见茶杯青碧,好似南方的青瓷,再细看一眼,果然不错,这茶杯的质量比之贡瓷也丝毫不逊色,便暗暗惊奇,这独步商行果真是财大气粗,就连个茶杯都如此讲究。

端起茶来再轻轻一嗅,顿时清香直入肺脾,显见的又是极品的好茶,他轻抿一口,等那茶水的清香细细地在舌尖绽开,才轻舒了一口气,道:“好茶。”

“是,不错。”明夏放下空茶杯,随口附和。

然而少年却瞠目结舌了,他望着明夏空空如也的杯子,一股暴殄天物的愤怒登时从心头冒起,这样的好茶……她竟然,她竟然一饮而尽!

明夏好奇地看了看少年,只见他面目呆愣,旋即眉眼间惋惜之色了然,心知自己的“牛饮”让这少年惊奇了,便笑了笑道:“茶么,解渴是第一要务,公子,你说是不是?”

笑话,如今的她都要渴死了,还要对着一碗茶细细品味么?先倒进肚子里是正道。

那少年收起一脸的惊奇,很是费力地恢复自然,继而笑道:“不错。”但暴殄天物圣所哀,这样糟蹋一杯极品好茶,真是罪过啊罪过。

明夏也不理他,有些人总是有些怪癖,不过那是人家的权利,他愿意保持咱有什么意见?抿抿唇,感受到茶香在唇齿间回荡,明夏心旷神怡,向那少年笑道:“公子,不知明夏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您?”

明夏的方式太过直接,那少年又一呆,还没见过这样直白的生意人,他毕竟是年纪尚幼见识尚浅,虽然出外为官一年,但那些琐事哪里轮得到他亲自动手,总有人会替他安排好一切,说起来他还是被人高高捧起,没有半点接触世人的机会。

今次若不是听得这独步商行是御赐的招牌,想必他也不会来。

少年笑了笑,好似发光体一样又把明夏晃花了眼,这回避不开,实在是因为周围的东西太少,不像方才在门口,明夏可以找到很多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因此这下恍惚可是不轻,明夏眨了眨眼,才听那少年慢条斯理地道:“我听说这里有王羲之的真迹,便来求取,可是拿回去之后才发现是个赝品,还请贵商行给个解释。”

王羲之的真迹?

那是什么东西?

明夏一愣,旋即火冒三丈,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脑肥肠毫无诚信的商人,竟敢来拿赝品来坏她的招牌,如今东西卖出去了还躲起来不见人,让人找到她的头上!

无耻啊……混蛋啊……这群王八羔子!

然而,这毕竟是在独步商行卖出去的东西,虽然不是明夏的授意,明夏又怎么能推脱责任呢?

怎么说她也有个失查之罪。

她现在算是明白陈震为什么欲言又止了,感情独步商行的大事就是这一件啊!

少年微微笑着望着明夏,只看这个让自己惊奇了数次的小娘子会如何反应,是推脱责任么?多半是的,这事他也着人调查过了,责任不在杜家,而是另有其人,但他是从独步商行买出来的东西,这商行也要给自己个说法吧?

正好也可以帮父皇考证一下,这个御赐的独步商行是否虚有其表。

明夏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假若的确是独步商行出手的,我们一定负责。不过,这事事关重大,奴家不好立刻下结论,不知公子可愿拿出那幅字帖,与经手之人再看一看,双方也好见个真章。”

少年想了想,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见时间来得及,便道:“可以。”

“好,多谢公子体谅。”明夏拜谢一声,又道:“为公平起见,奴家请公子取来字帖,让经手之人看过之后,便岁随奴家去一趟十柳草庐,见一见陶花涧陶老夫子,让他来品评真伪,可否?”

“这个也无妨。”少年一笑,道:“在下久闻陶花涧陶老夫子的大名,正好前往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