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飞虽然蒙着眼睛,一路跌跌撞撞的,却能感到,自向一个高级的场所去,空气里渐渐弥漫了不知名的熏香,人们的言谈也渐渐低声而严肃。

当黑暗揭开时,映入她眼中的却是一片惊人的景象:身处一间广大的宫室,四根浮雕水纹的大理石立柱支撑半圆型的穹顶,四壁绘有壁画,其上人物或走或卧,或耕织,或捕猎,或祈神,无不美轮美奂,当是神话传说中的场景,脚下地面则倒映出一众人等的影像,显得大气而又精工。

然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影,一片片金色鳞片覆成的长裙光华流溢,将双腿包裹成流线的形状,若不是看露出的足趾上染着瑰色,几乎以为她就是一条人鱼。目光放开,才注意到她外披的玄黑大氅,以及头上高耸入云的金色冠冕,有些眼熟。

完蛋了!我娘不是偷了人家皇室宝物的什么小偷吧?这是万素飞认出眼前人的身份后涌上的第一个想法……

“我叫万素飞,从海的那边来,是来做生意的,这里有没有会说我们的话的翻译?……”,没办法的办法,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也不能不说话等死啊,她开始用尽浑身解数来表达,手舞足蹈,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

“禀告帝君,她好像不会说我国的语言”(南鲛语,以下南鲛国人的对话同理),一旁押送她的军官有些尴尬,上前向帝君解释道。

“朕知道了”,青梵帝答道。

作为一个帝王,她照例的喜怒不形于色,但自己清楚,手心里竟已经微微有了汗意。

这孩子一进来,她就突然地感到内心被什么冲击了一下,那轮廓,很像玛依那年轻的时候。

并且,与以前那些冒充者不同,她居然连南鲛话都不懂,要说一个不通语言的人来冒充公主,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实行起来难度也太大了吧?

以前也曾有过猜测,玛依那并没有死,而是漂流到遥远的海外去了,难道是她在那边成婚生子,这就是那个孩子?

不过,不会这样巧吧?也许她只是海外的客商,偶然得到皇家的信物——可这样,难不成,现在还没回宫的小皇孙路上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不定只是兵士们弄错了呢?

对啊……也许想的太多了,青梵帝收住翻腾的思绪,向下头的军官道,“你们说搜到皇家信物,给朕拿上来。”

“是!”,军官遵旨呈上一只银盒,里头正是万素飞那枚惹祸的玉坠。

帝君翻来覆去看了看,精细的鳞纹,透着清冷的柔光,确实很像她亲手出去的“灵玉”,心里的疑云越重了。

“你们听着,给朕去办三件事”,她最终下了这样三道旨意,“第一,叫检官来检验此物真假;第二,去找通商驿的人,看有没有会说她这种话的翻译;第三,去查查小皇孙到了没有。”

她的语气依然铿锵有力,然而,这次连军官都听得出来,带有一丝罕见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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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人呢!!人呢!!!”,伴着6涛的大吼,长刀下木屑横飞,几条简陋的桌椅瞬时变作一堆条块,有的碎片甚至溅射出茅屋。

这里是他以前例行跟“水鬼”接头的地方,早上他左等右等不见万素飞回来,派了许多人去找都没消息,又突然现水鬼也消失无影,这才一下将二者联系起来,跑到这里来寻找。

然而,茅屋

也,他也是这时才现,自己只是通过上一任的海盗这个接头地点而已,对于“水鬼”的其他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回头想想,那么一个双面的线人,不用说也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就压根没提防他呢?!一想到这点,就让6涛捶胸顿足。

可是他要带走万素飞做什么?无论财还是色,都有更好的选择吧?

正飙,外头气喘吁吁跑进一个人来,正是他派出去找万素飞的随从之一。

“找回素飞了?”,6涛忙弃了那堆桌椅上前,问。

“没,没找回来……可是好像看,看到了!”

“在哪?”

“西边!被一群官军模样的人压着脖子在走……转一个弯进了官府……就看不到了……”

“官军?”,6涛一惊,有些不解官军为什么要抓万素飞,又难道,她的失踪跟水鬼并无关系?

脑中一团问号如同纷乱绳结,不过他也素来不是有耐心去解的人,于是喝令,“那就跟我去官府问!带路!”

“大人,语言不通怎办?”

6涛看看,问题又回到水鬼消失这里,没想到这还真变成一个大麻烦了,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跑起来一边喝道,“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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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吉时就要到了,不能再等了!”

青梵帝看着四下焦急的侍女,终于也站起身来,让她们最后为她整理大典的礼服。

她的三条诏令,两条已经有了回应,第一,大内检官诚恐叩,说万素飞的信物是真的;第二,最小的皇孙已经在两个时辰前最终回宫,并且一样通过了验证。

剩下的一条就是她努力在等的:各种语言的翻译找来了一堆,可显然跟眼前的女子还都无法沟通,她想等到合适的人前来,但看时间似乎是不得不走了。

“那她怎么办?”,谢连指着万素飞问。

“带她去!”,青梵帝看着在场所有的人,最终这样回答。

“帝君!”

“当然,先不要跟其他皇嗣在一起,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也不要宣布。还有,继续去找会说她那种话的翻译”,女帝平和而坚定地说着,“朕自会看时机行事。”

“如果最后也没找到呢?”

“那就是她命不好了。”

说完这句,金色的长裙开始曳动,鳞片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倒映,散如万花筒般炫目的华彩。

这些突兀而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带给南鲛帝君的混乱并不能马上理清,然而她必须马上平静下来,去应对那万众瞩目的一场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