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她带回了衙门,盘问她的来历。她狡黠而敏锐,居然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甚至是欺瞒蒙骗,即使明知她满口谎言,我也不忍拆穿她,所以直到今日,我仍不知她从哪里来,她的家乡在何处,她曾经历过些什么。

那时,我真当她是个漂亮的男孩,所以当晚,我便和她睡在同一张榻上。她是焦躁不安的,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而背对着她的我,只好假装已经入睡,好令她安心。

天亮醒来时,她已沉沉睡去。她的呼吸细缓平稳,想来是学过某种高深的内功心法。看着她半吊在榻边,一付戒备森严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将她轻轻抱到榻中央,小心地为她盖好毛毯。起身后,我立刻去市集为她买新的衣裳。

蓝色的绸衣,银丝软带,黑色的小皮靴……只是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英姿飒爽,灵气逼人。

“秦大哥……我就這样叫你好么?”她淡淡地笑,嘴角有一对浅浅的梨涡,清澈如溪水的眼睛凝望着我。

我无语,只点了点头。

从此她便這样亲昵而豪迈地唤着我,那清亮的声音就像水面的波纹,一圈比一圈大,从我心中慢慢荡漾开去。

她是一个外表谦恭,骨子里激越昂扬的女孩。我与建威都是粗人,在伯当的博学潇洒、奔放自如面前,没有人敢狂妄自大。惟有她,指着伯当的画侃侃而谈,认真地与他论画,一招一式该如何如何,神色端凝,目中聚光。這样的她,怎能不被伯当引为知己?

伯当十年中从未遇见如此知己,自然是激动万分,随后便热情地邀她同去饮酒,她也一口答应下来。可惜她并无酒量,只一杯,便醉倒在我怀里。

我无奈摇头,抱她回房,将她轻轻放于榻上。

见她面红耳赤地扯着领口直喊热,我便动手解开她的衣襟,想让她舒服些。

拉开她的白色长袍,我被眼前的這一幕惊呆了,她白色内衫下纤细的身子……虽然起伏不大,但仍然可以看出那是属于女性的曲线……

轰然一声,心中生起莫明的狂喜,我好似从渊底飞起,扶摇直上青云天。

那一夜,我拥着她,看着她早己熟睡的面容,迟迟不肯闭眼。

隔天我便向刺史提出请求,从此她便紧随着我,似模似样地做起了捕快。

她个性坦荡,全然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這些训条,依旧每夜和我同榻而睡。她争强、好胜、倔强、自信,从不肯轻易服输。她不会骑马,便发狠似的练习,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从我的黄骠马上摔下,伤痕累累,却依然不放弃。捕盗过程中难免有凶险,她却毫不退缩,绝不肯躲在我的身后,从来都是和我并肩做战,共同进退。虽然她处事豪爽,但也保留着女子温柔婉约的天性,她每天都会仔细地将房间打扫一遍,会为了不小心踩到野花而向它们道歉,出门前总会为我弹弹袖上的尘土、整好起皱的长袍,夜深时依然坐在窗前等我回来……

我一直很疑惑,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如此的她?但我始终没有开口问她,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所谓的答案,恐怕就会失去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她的来到,无疑使我原本平淡枯燥的生活充满了琐碎的冲突和小小的喜悦。无论是愤怒、悲痛或是感动、喜悦,都有一人与我共同分享,共同承担。与她在一起的每一瞬,都有一种恣意的感觉,如同宝石般珍贵,值得留下永恒的痕迹。

去日如水,静静地流淌。

慢慢地,她习惯了我的陪伴,对我有了信任和依赖,也就露出了本性。有时她就如同一个孩子,任性、霸道,甚至蛮不讲理,但我依然顺着她,包容她一时的任性,原谅她偶尔的妄为,像大人宠着孩子般,给她无尽的呵护。

知道季冬二十二是她的生日,我特意嘱咐衙门的烧菜师傅为她煮了碗长寿面。

一进门,她便看见那碗普普通通的面,一时之间居然开心得说不出话来。而后我便拿出在市集上左挑右选才买下的缎带送于她,她拉着我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兴奋地笑了,快乐得像在云端踏歌、飘飘欲飞的仙女。

“這发带很漂亮,可是我……”她哀怨地看着我,虽然她的头发长了,但依然不会梳理,平日都是随意绑成一束甩在脑后。

“我帮你……”我解开了她的发,如瀑的秀发泛着动人的光泽,一丝丝,一缕缕,柔顺地缠绕着我的手指,麻酥酥的,有些痒人。我收敛了心神,将青丝在她的头顶上盘了一个髻,只余鬓旁几缕乱发微卷曲着垂在脸颊旁。

“秦大哥,谢谢你……”她依然柔柔地笑着。

我望着她,久久无言。从何时起,她随意的浅浅一笑,就能掳去我全部的心神。她年纪尚轻,但可以预见,再过几年,她定会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

不知是默契使然,还是我刻意为之,往后的每个早晨,我都会细心地为她挽起青丝,盘好发髻,沉溺于发丝不经意拂过掌心的那微微刺痒中。

日子依然平淡地往前滑去,虽然她总是嬉笑着,但有时她也会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默默望着外头的景致,幽眸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