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拂笑道:“自然不赖,来罢!”话音未落,傅洛儿一跃而起,十指尖尖,戳向他的面门,身法古怪之极,单这一出手,便可看出这少女武功着实不低,虽然火候甚浅,却是出自名家传授,只是出手恢奇诡谲,与中土武学大相径庭。

段拂吃了一惊,只因过于托大,虽然挥手格开了这一戳,却后退了一步,略显狼狈。

傅洛儿格格娇笑道:“怎么样,信了么?”

段拂甚是奇怪,微笑道:“信是信了,不过你要把所会的武功全都使出来,我才肯带你上君山。”

傅洛儿笑道:“这有何难?接招!”身子一弯一扭,好似一尾游鱼自段拂身旁掠过,右手如挥五弦,向他后脑段拂来。

段拂向前迈了一步,轻轻避过。他有心要这少女显露武功,也不还手,只是笑道:

“有甚么绝招。尽管使出来罢!”

傅洛儿更加得其所哉,双手此起彼伏,好似暴风骤雨般向段拂发起猛攻。

段拂前封后挡,左闪右避,轻轻松松化解了他的攻势,一面凝神查看她的招式身法,不由得越看越奇。

这少女的招式远不及中上武学的花们好看,可是极为直截准确,用以实战,效用似乎更高,个中精妙之招也是不少,有的如浊浪拍天,怒涛澎湃,有的如海底沉礁,暗藏杀机。

若非自己武功比他高得太多,纵使一般武林好手遇上了,一时三刻倒也难防。

这时傅洛儿已攻出了八九十招,她斗得性起,双手来擒段拂双肩,同时裙里踢出一腿,奔袭段拂足踝,这一招好似中土武学中的“宿鸟归巢”,只是角度刁钻,更加难防。

段拂是何等武功?

虽然心不在焉,又岂能被她击中?

当下双手抢先推出,反腕将她双手拿住,同时足踝抬起,将她的裙里腿隔在外门。

这一隔力道用的稍大了一些,傅洛跌跌撞撞,身形后仰,段拂连忙手上加力,才将她拽得站稳。

这时傅洛儿已累得香汗淋漓,眼见双手落入段拂掌握,一来心中愿意,二来全身无力,脸上微微一红,也就任他攥着,竟不挣脱。

段拂忽地省起,松开双手,微笑道:“够了够了,我相信你武功不错,可是你这一身武功是如何学来的呢?”

傅洛儿喘了几口长气,面上红潮稍退,定了定神,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她出生于英吉利国,只缘母亲早亡,父亲又四处做航海贸易,自幼儿便随父亲东西飘荡,居无定所。

彼时东方文明之发达,远迈今日西方诸强国,她父亲从波斯国搬运大批金银珠宝,香料地毯等回国去。

卖给王公贵族,巨商大贾,获利甚丰,起初中国航线尚未开通,波斯国却是常来常往。

六岁那一年,她父亲心恋爱女幼小,在国中又无人照料,于是在波斯国寻了一处人家寄放,一住就是七八年。

寄养她的这户人家信奉木刺夷教派,这教派源出回教,但信仰极治狂热,崇尚暴力,正统回教很瞧他们不起。

二百余年前,这教派的领袖称为“山中老人”,以暗杀为主要手段,总部设在高峰的顶上,称为鹫巢。

他在山谷中建立了一座大花园,花木庭材,美丽无比,宫殿辉煌,装饰有无数金银珠宝,到处有管子流通美酒、蜜糖、牛乳。

园中充满各族美貌的少女,能歌善舞。

山中老人从各地搜罗一批幼童,从小便教导他们,说为领袖而死,可以上升天堂。

等他们到了二十岁时,在他们的饮料中放入迷药,于他们昏迷中每次四人,或六人或十人一批抬入花园,任由他们在其中无所不为,所有美女都温柔地服侍他们。

这些青年尽情享乐,舒服之极。

相信确是到了《可兰经》中所说的天堂。

过得一段时候。再用迷药将他们迷倒,抬出花园,他们转醒之后,甚是失望。

这时,山中老人才得召他们来见,这些青年自幼深受教育,确信山中老人是圣经中所说的大预言家,对他绝对崇拜。

山中老人问他们从哪里,都答称来自天堂乐园。山中老人于是派他们会行刺,说为教尽力,死后可入天堂。

这些青年为了返回天堂享乐,行刺时奋不顾身,但求早死,所以多半成功。

当时,各国君主都对山中老人十分害怕,对他所提要求不敢不答应。

据西方历史学家研究,刺客所服的迷药即今日所称的大麻,在突厥语中叫做“Haschachin”,其教徒你为“Assassini”,英语中“刺客”一词“Assassin”便由此而来。

这一教派横行一时,后来被成吉思汗之孙,拖雷第六子旭烈兀所灭,但余部亦自不少,遍布西方诸国。

傅洛儿被寄养的这一家正是木刺夷教徒之后裔,虽然彼时教派已经冰消瓦解,崇尚暴力,好勇斗狠的精神却历时而不衰。

傅洛儿跟随他们学武六年,这一家人武功虽然不高,但傅洛儿聪明颖语,用功又勤,虽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造诣却远远地青出手蓝而胜于蓝。

她的父亲见女儿好武,十分欣喜,广廷名师,遍访高手教导于她。

他手里有的是钱,加上态度谦恭,一时之间,波斯国与英伦三岛上有头有脸的高手被他请到家中做西宾的为数着实不少。

到得十六岁上,傅洛儿的武功便甲于一郡,不少出名的武士都斗她不过,只可惜红颜薄命,她随父来华,还没踏上中国的土地先就遇上狂风恶浪,过了两年安静日子,又遇上丐帮这群强盗。

她武功虽然不错,一上手就放翻了三四个,可钱独鹤的武功已近一流高手之境,她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拆得四五十招后,便被钱独鹤点中了穴道。

段拂听了,恍然大悟,微笑道:“既是如此,君山之行虽然险恶,你也尽可去得,只是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傅洛儿见他答应,眉开眼笑地道:“甚么事?你说罢!我全都依你!”

段拂道:“到得君山下面,我一个人上去拜山,你须找间客店等我,不能一同上去。”

傅洛儿转了转眼珠,忽地笑道:“你是怕你那位漂亮姑娘朋友见到我么?”

段拂一窘,道:“不是不是……哪里有这回事………”

傅洛儿见他尴尬,反而敛住笑容,柔声道:“丐帮那群恶强盗可凶得很哪,他们人又多。

“你一个人去我好不放心,就让我也跟去,或许能帮上你呢,你说好不好?”

段拂听她软语商量,心头一热,想道:这小姑娘待我倒是真好!

但他实知此行凶险,她愈是如此,自己愈发不能让她冒这个大险,当下硬起心肠,任地软磨硬泡,只是不允。

傅洛儿求了一会儿,忽地展颜笑容道:

“你既不允,那就算了,我依你便是,其实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段拂想不到她直截了当的揭破自己心事,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心中却有一丝甜意掠过,心道:“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真不知怎样对付她才好!

两人将倚天剑重又埋人洞窟之中,又费了半天气力,将洞窟填平,以免别人惊动风清扬的安寝,这才一路西行,只用了十七八天的辰光,便赶到了岳阳城中。

世人有言:“到得岳阳城,不上岳阳楼,只算空过。”

段拂虽心切顾湄安危,但看看天色虽晚,日色明亮之极,自己等又到了丐帮的眼皮底下,看来须待天黑,才能有所行动,加上两人腹中均感饥饿,当下问明路径,径往岳阳楼而去。

傅洛儿金发窘眼,段拂玉树临风,两人这一现身,众人难免**瞩目,只是见他们气派不凡,倒也无人敢上前罗唣,只是窃窃私语而已。

两人上得楼来,拣了一处清静座头,叫了酒菜,观赏洞庭湖风景,放眼浩浩荡荡,一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缈峥嵘。巍乎大观。段拂虽然心中有事,

对此壮盛奇景,也不由胸怀大畅。

过了一刻,酒菜上来。湖南菜肴甚辣,二人均觉不合口味,只是碗极大,筷极长,却别有气一番豪气。

二人淡淡吃了几口,又盘桓了一会儿,眼见日头渐渐地向湖面沉下去了。

段拂会钞下楼,择了一处齐楚店舍安顿下来,两人各居一间。

此时傅洛儿已听从段拂的吩咐,从头到脚换上了中国女子装束,更以方巾将秀发裹起,形貌不似从前那样惹眼。

段拂睡了一个时辰,起身打坐行功,只觉四肢百骸都有气息流动,刹那之间,满眼都是光明,不禁开口清啸,有如龙吟大泽,啸声远远送了出去,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止。

附近居民被啸声所惊,各自起身跑到屋外,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却也说灾道异,猜测甚么的都有。

不少胆小之人一直站到天亮方敢回去睡觉。

段拂看了看天色,已交二鼓,下床整顿衣衫。便要出门。

这时窗上忽地“笃笃笃”响了三下,段拂早听见来者足步轻捷细碎,开口道:

“是你么?进来罢!”

木门开处,傅洛儿笑吟吟的脸儿现在门口,柔声道:“你这便要去了么?”

段拂道:“正是。你在此处等我,待我救出朋友,便回来找你。”

傅洛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终究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

“那班强盗武功虽不如你,但他们人多,诡计也多,你能救出朋友最好,万一救不出,也别与他们硬拼。

“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你……你要记着,你若是不回来,我便在此处等你不走……”

她自幼生在英吉利国,所受礼节教化与中土大异,素来心中想到,口中说到,并不多加掩饰,然而普天下的少女风怀恋慕,那种悲得患失之心都是如出一辙,相差无几,说到此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头也垂了下去。

一股热气从段拂胸中腾起,他深深凝望着傅洛儿海水一般幽蓝的双眸,重重地道:“我理会得!”推开屋门,趁着茫茫夜色向君山方向疾掠而去。

段拂本来想到丐帮成名赫赫,帮中人物又是藏龙卧虎,心中存了两分怯意,此时想到傅洛儿的身影和话语,想到顾湄娇俏可喜的面庞,不由得全身发烫,勇气百倍,似乎前方纵是尤潭虎穴,那也是说闯便闯,无畏无惧。

傍晚在岳阳楼饮酒之时,他早已打听好了君山的路数,这时提气疾奔,一顿饭功夫就奔出了二十余里。

蓦地里眼前一暗,仰头看时,一座连绵巍峨的大山脉倒亘眼前。

这一夜正是七月十四,一轮明月银盆般挂在中天,洞庭湖波平浪静,在清光下微微摇曳,与白日那种吐纳云梦,包涵乾坤的气象大大不同。

段拂转了个弯子,沿着山道环绕而上,草野中虫声唧唧,风声入耳,清露沾湿衣襟,愈显得此山幽幽旷旷,博大之极。

正奔行间,蓦地里路旁草丛中现出七八条身影,有人喝道:“甚么人?”

不等段拂答话,风声微响,几条棍棒已着地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