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掌相交。

李梦楼远远不敌

。饶是他出掌之际运上了“借力卸力”之法,消去了南宫适的三成力道,还是“喀喀”两响,双臂骨折,足下更是“哗啦”一声,将厚厚的竹板踏得粉碎,接着喉中一甜,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南宫适得理不饶人,“嗤”地一声冷笑,左掌从绝不可能的角度拐了回来,印上李梦楼的后心!

就在这只风声烈烈的巨掌印上后心的这一刹那,李梦楼身形猛地一拧,将南宫适的力道消去了六成,饶是着体之力只余三成,也自禁受不起,当下一个魁梧身躯被击得直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竹栏外的水中。

南宫适不道他这等不禁打。

料想自己的掌力开碑裂石,杀狮毙虎,饶是他只受三成,也是必然无幸,不由得恨恨吐了一口唾沫,怒道:“便宜了你,死得这般轻易!”

他稍一定神,忽觉面上火烧火燎,举手一摸,不由大怒。

原来适才他不避烟火,直闯入去,又被火苗将左半边脸上的眉毛胡子尽数烧掉。

他自改妆易容作半男半女的形象之后,一直对自己的相貌珍惜备至,每日里梳理打扮,小心保养,比之十七少女更加经意。

今天吃了平生从未吃过的大亏,直气得天灵盖寸寸粉碎,这时忽地想起段拂与关关还在下面。

不由迁怒,伸头从洞口向下一张,果然见那两人正眼巴巴地上望,他心头一喜,双指连弹,先以指风逼住两人攻势,旋即飞身跃下。

段拂与关关在船上仰头观看,只听得上面掌风大作,旋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接着火光渐渐透了下来。

关关又是焦急,又是担心,眼泪在眼圈中转个不休,大声叫道:“爹爹!爹爹!”可是上面风声火声,加上爆炸声不绝,她虽竭尽平生气力,李梦楼如何听得见?

这天河琴筑依照五行八卦设置,亭台下设置了不少栅栏,极是曲折多变,故此李梦楼被击下水之处虽较段拂和关关仅数丈之隔,两人却丝毫不知,只觉得上面忽然甚么声音都没有了,变作一片寂静。

静,死一般的寂静。

关关想到这句话,心头不禁突的一下。

就在此时,南宫适那张恐怖之极的面孔从方洞中现了出来。

段拂和关关心头同时一痛,知道李梦楼必已遭他毒手,待觉指风拂体,眼见他飞身而下,段拂怒气填膺,不退反进,倒转桨柄向上戳去,口中喝道:“恶贼,纳命来!”

南宫适人在半空,眼见段拂桨柄这一戳招式寻常,不禁微哂,哪知桨到中途,忽地幻化出五道影子,分点他“涌泉”、“内庭”、“解溪”、“足三里”、“委中”五处要害,虚虚实实。奇幻无穷。

这一下换作别人,那是非中不可,可是南宫适毕竟武功卓绝,应变奇速。

眼见自己身在空中,避无可避,任何一个地方被戳中都有生死之险。

危急时刻,他左足一点右足足背,稍遏下降之势,右袖一抖,射出一条长达两丈的钢丝镖,“夺”的一声钉入头上的竹板之中,微一借力,降而复升,已自洞口处轻轻巧巧地回到上面。

这一下身法、内力、胆识无一不是绝顶,段拂若非身在痛怒之中,几乎便要开口喊出一个“好”字。

南宫适被他一招

迫退,却更加恼怒,左袖飞出,袖中一条长长的细铁链如毒蛇出洞,直缠向段拂手中的木桨。

段拂一惊,撤桨变招,哪知南宫适在铁链上加了回力,眼见力道将尽,链头忽然转弯,甩将过来,恰好在桨柄上缠了四五个圈儿!

南宫适纵声长笑,大力回夺。段拂内力远不及他,却是应变奇快,当下并不向内使力,反而运上全身之力,猛地将桨柄射出,口中喝道:“去你的罢!”

南宫适正自得意,猛见木桨如活物一般,激射向自己面门,这一下全出他意料之外,只好猛地向后一仰,那柄木桨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喀”的一声,邻近的一根柱子已被撞断。

南宫适心知这本桨上附着自己与段拂的合力,端的非同小可,若是撞上,自己这张脸纵不如烂柿子那样烂,怕也相去无几,当下出了一身冷汗,他两番进击,却被段拂以巧招破解,饶是艺高胆大,一时也已不敢再次出手。

段拂与他周旋了两个回合,头脑中忽地沉静下来,忽地明白当务之急乃是脱离虎口,无论如何不能与敌再作周旋。当下拾起船上的另一柄桨,喝一声道:“快划!”

关关适才知道父亲已然丧命,头脑一昏,登时迷迷茫茫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段拂与南宫适交手两招,生死在呼吸之间,她却全然视而不见,好像那是在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与自己全无关联的事情一般。

此时被段拂喝了一声,头脑一省,这才明白自己两人的处境。

她体质虽然柔弱,但毕竟将门虎女,胆略非凡,当下银牙一咬,将手中桨一插一撑,小船已划出七尺开外。

此刻天河琴筑之上烈焰蒸腾,有若一片茫茫火海,南宫适眼见金蛇乱窜,耳听竹子被烧得“毕毕剥剥”直响,就算他武功再大百倍也不敢直闯出去,心念电转间,顾不得底下再有无埋伏,身形一倾,脚上头下,已自适才的洞口中跃了下去。

等他自水中探出头来,段拂与关关所乘的小船已划出了一箭之地,他水性虽佳,却也知道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了,心下又是沮丧,又是愤怒,深吸一口气,向岸边游了过去。

段拂与关关一个力气较大,内功深湛,一个自幼儿在船上长大,驭舟之术精熟,那只小船在两人控制之下有若飞箭一般。

乘风疾驶,正在此时,耳听背后轰的一声巨响,偌大的天河琴筑全然塌落下来,可是火头入水,也渐渐变得小了。

关关含泪望了一望,挥臂疾划,不稍松懈,再划得两桨,突见船舷侧面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浮了上来,她吓了一跳,定神看时,却是适才被段拂一顿“虎尾无影脚”踢入水中的钟馗。

他只略识水性,虽淹不死,却也游不快,这半日只在水中转着圈子,好不容易探出头来,糊里糊涂地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关关一见是他,怒从心头起,顾不得自己与他武功相差甚远,挥桨向他额头砸了下去。

若在平时,十个李关关也休想碰到钟魁一根毫毛,但此刻他被水泡得头晕脑涨,神智兀自迷糊,“托”的一声,脑门一阵剧痛,已被木桨结结实实地打中。

这一桨打得着实不轻,非但额头见血,更被掩回水中,心中一惊,糊里糊涂地喝了几大口水。

待到他重新上来,明白是怎么回事,霎时间“臭小子,臭花娘”的一顿乱骂时,那小

舟早在二人的疾力划动下,去得远了。

关关砸了这一桨,胸中郁忿稍泄,划桨之际不由轻快了许多,她熟知此地水路,七拐八弯地划到一个隐秘的港汊,料想那三人纵然上岸,也绝再寻他们不到,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已划了大半个时辰,稍一住手,但觉双臂酸痛难耐。

“咯”的一声,关关手中的木桨断为两截,她将两半截木头向藕花深处猛力掷去,双腿一软,坐在船头,泪如雨下。

段拂见她这般情状,遥想数月来李梦楼的神采相貌,不由得也是心痛如绞,掷下木桨,走上前去,柔声道:“关关,你……”

“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已吃了一个脆生生的耳光。

关关咬紧下唇,珠泪满颊,戟指道:“你……你走……若不是你……爹爹……爹爹……他怎么会……”

说到这里,禁不住心酸,重又跤坐下去,呜呜大哭起来。

段拂站在小船中心,心痛之外,又多了几分尴尬,只觉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只好垂头不语。

关关哭了一会儿,心中略微好受了一些,猛地省起,此事乃是司徒水照主使,软求不得,才下此毒手,实在与段拂没有什么干系。

她抬起梨花带雨般的脸庞,偷偷望段拂一眼,只见他脸上五条红红的指印,面颊高高肿起,不禁又是后悔,又是疼惜,猛地大叫一声:“拂哥哥!”一头扑在段拂怀中,泪水有如断线珍珠,一双一对地落个不停。

段拂无言以对,只好拍着她不住起伏的双肩,口中一个劲地道:

“别哭了,关关,乖……”

此时东方微微泛出白色,月亮挂在西天高处,已经薄如纸页,虫声渐敛,段拂望着远方天际的红色,知道“天河水坞”仍在燃着,口中喃喃地道:“天快亮了……”

关关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含泪道:“拂哥哥,我们要到哪儿去?”

这一问平淡之极,但段拂知道,李梦楼这一去世,自己便是关关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心头一阵火热。

他沉吟半晌,重重地道:“先回水坞去!”

关关一怔,但她冰雪聪明,旋即明白段拂的意思,罗天府三位巡使各自受创,天亮后必然要撤出水坞,再加上他们绝想不到段拂两人还有胆量回来,水坞看来最是危险,其实却已变成最安全的所在,当下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之后,两人划船回到夜里剧斗的琴筑之下,放眼一望,不由得猛吃了一惊。

昔日精致峻伟的天河琴筑,现下只剩下一堆残破的竹片飘在水上,有几处青烟袅袅,显是火头已灭,但热力犹存,这天河水坞亭台相连,琴筑坐落在最南端,昨夜南风一起,连累得其余楼阁也遭火劫。

风助火威,火借风势,此时已将偌大的十二连环水坞全然烧作一片白地,武林中的一处名胜,杭城外的一处风景自斯不复现于人世。

关关见此情景,心中悲切,不禁又垂下泪来。

段拂道:“关关,事已至此,哭亦无补于事,我们要先寻到岳父大人的遗体,将他妥善安葬为是,然后速速离开这座庄子,以防那些人再回头来。”

关关听他说得有理,忍泪摇船四处寻找,可是来回寻了四五遍,除了钟馗那顶乌纱还在岸上,别的便甚么都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