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攻势未展,几次三番被对方所阻,这时不由得恨得牙根痒痒的,好容易待到铜钹过尽,腰背用力,甫要腾身而起,忽觉身下一空,“喀喀”两响。

竹板下闪电般翻出两截钢环,“刻”的一声,两环相合,恰好将他死死扣在其中,南宫适大惊之下,双臂使力,欲待挣开束缚,但那两截钢环乃是红毛精钢所制,坚固异常,一时三刻之间哪里挣得开?

南宫适被钢环扣往,一时动弹不得,段拂那边的战局也已发生了变化。

贾天成被段拂暗器击中,受创不轻,此刻虽已咬牙自穴道中放出了银针,一时三刻间却只能运功疗伤,全无战力。

那怪模怪样的钟馗却技高一筹,全无所损,此人一身外门功夫精绝,脾气又极暴躁,见状怒吼一声,双手“赤焰神掌”发出,一片热浪着地卷来。

段拂眼见岳父向琴筑那边狂奔,心念动处,早明白他的用意,知道自己多拖延一刻好一刻,若是钟馗也追上去,两边夹击,非但岳父无幸,自己与关关也难逃生路。

当下双掌一错,将钟馗的攻势尽数接过,口中笑道:

“姓钟的,你捉个小鬼可能容易,像你家少爷这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物你就奈何不得我,不信你来试试看!”

说话之间,双手或拳或掌,下盘或腿或足,已连变了六七门武功,接下了对方的十余招攻势。

钟馗被他一激,直气得七窍生烟,虎吼一声,一曳红袍,整个人便如一头大鸟翩然而起,居高临下,一掌又一掌全力发出,恨不能一下子将段拂撕成碎片。

段拂本以为这姓钟的武功比那贾天成更高一筹,但自己也足可支撑到百招之外也不落败。

但此时钟馗全力施为,他掌法倒也下怎样,只是每掌发出,都有一般奇热随之而至,整个人便如处身在大烘炉之中,呼吸维艰,说不出的难受。

此外段拂适才曾与贾天成恶斗过一场,体力消耗极巨,钟馗却是生力,以故两人以快打快,堪堪拆到三十招上下,段拂便已大汗淋漓,双臂酸麻,渐渐有支撑不住之势。

关关见状焦急万分,欲待上前相助,可是两人走马观灯似地缠斗在一起,更辨出谁是谁已不容易,又如何扬得进手去?

便在此时,关关听见了爹爹的一声大喝“拂儿关关伏下!”

她久在琴筑之中,对其中的机关消息了如指掌,一听爹爹叫声,便知将要发生何事,连忙矮身,趁着钟馗与段拂均是一愣,手上一缓的当儿,猛扑过去,紧抱着段拂伏倒在地。

这钟馗头脑果然甚慢,猛见段拂与关关伏倒,睁大铜铃般的双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当先十数面铜钹已经打到了眼前。

此人武功也真高强,眼见拨打躲闪均已不及,猛喝一声,背转身形,将大红蟒袍迎上铜钹,他这件大红蟒袍看来寻常,实则乃是取火浣布加少量天山雪蚕丝织就,不仅可防水火,而且坚固异常,不下于钢丝铁丝,端的是一件武林异宝。

当下奋力一卷,那些铜钹果然受阻,“扑扑”声响,纷纷拉入他的袍中。

钟馗见铜钹虽然力大,撞得自己手臂生疼,但终究伤自己不得,不由哈哈一笑,双臂力震,那十几面铜钹反激回去,正撞上后面的十数面铜钹。

刹那之间,耳听得一阵“叮当”乱响,一撞二,二撞四,四撞八,八撞十六,大部分铜钹已被他用这法儿撞了下来,落了一地。

可也有几面斜飞、回转、路径怪异的,从后面打来,他全神对付前面,后方不免疏虞,被那几面钢钹穿过袍子,割伤了肌肤,却也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段拂与关关伏在地上,眼见这如此凌厉的铜钹阵被他弹指之间破掉,不由得对视一眼,面有惊惧之色,两人均想,瞧不出这鲁莽的怪物,武功竟如此高强!

钟馗竭尽平生之力,破了这铜钹阵,心中不由得意之极,仰天长笑,振衣方要再上,哪知他双手一分红袍,那件坚固之极的宝衣竟然寸寸裂开,恍如片片大红蝴蝶迎空飞起,露出一身野牛般的肌肉和黑黪黪的胸毛。

原来这铜钹阵乃是李梦楼聘请高手匠人穷数年心力而为,乃是天河琴筑四十六道机关中最为凌厉的一种。

钟馗虽然仗着红色宝衣,卓绝的外门功夫和急中生智的巧变,将其破掉,但那每一面铜钹上都附有千数斤力道,他的红袍只能保护自身不伤,一兜一放之间,宝衣筋络却已被铜钹划开。

只有一点儿相连,再经他双手一扯,岂有不碎之理?

他这件宝衣得来不易,觅得一块足够大个的火烷布便花了三年时光,弄到天山雪蚕丝又花去了四年多,将两件东西织作一件成衣又费去了一年有余。

自宝衣织成,披挂起来,战阵斗杀,那是无壮而不利,无坚而不摧,他宁可失去一只手臂,也不愿这件宝衣有任何损毁。

如今宝衣一旦粉碎,在他心中,简直比父母之丧更要狠上十倍,一时间呆在当地,脑中全然空白。

段拂见他发愣,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双手在地上一拍,腾身而起,直取钟馗前心与面门要害,所使的正是司徒水照传于他的独门绝技“三十一路虎尾无影脚”。

钟馗正自怔神,忽然腿影漫天,自己上盘已尽被罩住,心中一凛,连忙出手相敌。

怎奈那“虎尾无脚影”乃是司徒水照精研覃思,历时数年而创,厉害处远在一般门派的各种腿法之上,他又失了先机,当下只弄得手忙脚乱,仅避开头上第五六脚,第七脚却被踢中中盘,痛得弯下了腰。

段拂腿出如风,接连二十几腿全都踢中钟馗的面门等处,饶是钟馗皮糙肉厚,功力又较段拂深得多,也只落得鼻青脸肿,连连后退,“嘭”的一声落入琴筑下面的湖水之中。

“噗”的一声,一物落在当地,原来是他的软翅鸟纱掉了下来。

段佛击败强敌,与关关相同而有喜色,但他知适才只是侥幸,这般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右手突出,握住关关的手,叫道:“快退!”两人有若两头大鸟落在琴筑之上。

四足落地,猛听得李梦楼叫道:“快退!南宫适就要出来啦!”

两人凝神看去,果然南宫适的身子有如泄了气的皮球,正自一尺方圆的钢环中慢慢下滑,只要胸部一通过,这钢环便再也扣他不住,三个人还是难逃毒手。

段拂瞳孔收缩,脱口道:“阴阳缩骨功!”疾跨几步,扯着关关飞掠而过。

李梦楼眼见二人奔到近前,面有喜色,右手在邻近的柱子上一扣,地上“吱呀”一声,现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洞口。

李梦楼喝道:“快下去!”

段拂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南宫适的胸部已然脱出钢环掌握,他知此时不是谦让之际,一推关关,自己随后跟下。

这琴筑的竹板距地下四丈有余,两人跳到一半,只见足底全是白亮亮的水面,正感惊惶,

段拂忽地瞥见左方三尺之处有一条独木小船,长袖飞出,卷住关关的纤腰,两人头上脚下,轻轻巧巧地打了个筋斗,已经落在船上。

两人足落实地,各自操起一柄木来,只待李梦楼下来,三人便可脱离险境。

可是只听头上“轰轰”作响,脚步错乱腾跃,却不见李梦楼的人影。

他们虽见不到上面人影,却也可想象得到,李梦楼此刻正面临着生死大险!

李梦楼眼见段拂与关关跃入洞口,心中一喜,方待随后跳下,突觉风声飒然,直追后脑。

他心中一凛,这厮脱身好快!当下也不回头,一个矮身滚了开去去,避开了南宫适凌厉的一抓。

南宫适双眼血红。

他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从未如这次一般弄得狼狈不堪。

三名巡使围捕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好怯怯的小姑娘,两位兄弟受伤不说,自己更被烧掉了半条眉毛,还被扣在地上动弹不得,这简直是生平的奇耻大辱。

他自钢环中脱身出来,眼见李梦楼也要逃走,顾不得有偷袭之嫌,更不出声打话,出手直抓李梦楼的后心,只待将他一招擒住,碎尸万段,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岂知李梦楼变招快捷,一招“兔滚鹰翻”,避开自己的凶险之招。

他“咦”了一声,甚感惊诧,但旋即狞笑道:“李老儿倒也不同,不过今天你能从爷爷手下逃得老命,我南宫适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此时他对李梦楼恨得牙根冒火,连自己半男半女的身份也都忘却了。

李梦楼暗暗焦急,面上却镇定如恒,冷冷地道:“那也不必!”伸掌向地下一拍,一溜火光奔袭南宫适的上中下三路,却是触动机关,发出了数十颗珍珠大小的“火硫弹”。

南宫适惧然一惊,他适才吃了火龙的苦头,这次学乖了,“呼呼”疾拍数掌,卷起几股罡风,将“火硫弹”击向四周,丝毫也没碰上自己身体。

哪知那火疏弹星只有手指大小,内里中空,藏的却尽是精炼的黑色火药。

表皮经机关大力发出,摩擦生热,已近燃点,这时再被南宫适掌风一拂,遇物即炸,耳中只听得轰轰作响,四面都是爆炸之声,硝烟缭绕,火光层层。

这琴筑全由竹子造成,风干经年,刹那之间,便燃成一片火海。

这“火硫弹”乃是四川一名工匠为李梦楼精心炼制。

据说这位工匠祖上乃是峨眉派中人。

元末明初,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费尽心思研制出一种“雷火弹”,曾在少林寺大会上震慑群豪。

后来周芷若随张无忌去了海外,接掌峨眉派的都是心地慈祥的佛门高人,嫌这暗器太过霸道,将炼制之法秘藏起来,不令后人得知。

这位工匠的祖先本是低辈的男弟子,眼见峨眉派中重女轻男,重僧轻俗,自己此生再无出头之日,才干冒生死大险,数经辗转盗得秘方,流传下来。

南宫适二番上当,心下怒极,再也不顾火舌燎人,向硝烟深处直冲进去,双掌飞舞,向李梦楼适才匍伏之处猛击过来。

李梦楼本待趁此机会寻个藏身之处,但那南宫适展开轻功,身手何等快捷,他甫要起身,便见一只蒲扇般的巨灵神掌,一只纤细的粉嫩小手如风驰电掣,直击顶门。

生死之际不容多想,吸一口气,运起天绝掌中的一式“举火烧天”,双掌向上力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