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锦样年华水样流

睿王府的大门外,殷祁一人站在落英树下远远向我伸出手来,我微笑着向他走去将手递入他温热的掌心,殷祁含笑握住我的手,抬头看了看门口飘飞的白『色』灯笼,眼底恍惚,许久才道:“一世功名为哪般,富贵百年如晓梦。”

我看着他神『色』,只是轻声说着,“我越来越不喜欢这里了,殷祁,等到母妃的事情了结,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

殷祁低头看着我,点了点头,许久才道:“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略略一怔,随即淡淡的笑了笑,“在船上方才知道的,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殷祁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现在张氏『乱』党已被剿灭,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我们就带着儿子和女儿一起去江南隐居好么?”

我嗔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殷祁眉间满是笑意,“这次一定是,一定会是!”

我看着他的神情,眼眶一热,只是点头,低头笑着,“好!”

一片枯叶轻轻的在空中回旋,瞬即飘到了我的鬓间上,殷祁轻轻抬手为我拂去,我滚烫的热泪悄然滴落躺在他的手背,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这一刻,寒风凛冽,身畔却是温暖如春。

张青云的叛『乱』被提前赶来的西军与京城的守军里外夹击,终以失败告终!张青云被当场诛杀,元睿被张青云偷袭刺死,大姐自刎于两军阵前,临死前亲手将自己的夫婿张怀元杀死,一场轰轰烈烈的叛『乱』最终在血腥屠戮中落下帷幕!

先前已经撤出京城的父皇带着母后和元羲等一干皇室,在次日从太庙起驾回到皇宫,震怒的父皇迅速下令彻查张氏叛党,很快,先前和张青云交好的朝中一干大臣纷纷被指控涉及此次谋逆被革职查办,朝中官员皆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元庆恰在此时,因平『乱』有功,在军中的威名大增,风头日盛,加之南阳王的支持,成为了继元睿之后第二个争储有望的皇子,然而,这一次父皇吸取了元睿的前车之鉴,没有过于的抬高元庆的地位,只是下旨嘉奖了元庆一番,简单赏赐了一些奇珍异玩。一切风波沉寂下来,年迈的父皇也随之病倒,下令由太子元羲监国理事。

这一年的秋季反常的寒冷,如今方才十月,却已经是寒凉刺骨,这日难得好天气,温暖的阳光洒在王府的后院里,我抱着衡儿与沉香在王府后院闲坐,院子里菊花朵朵绽放,异香扑鼻,我看着那姹紫千红的花儿心头冷寂,现在还是十月的天气,却早已经物是人非,半个多月前,还是一派歌舞升平,而如今的种种却早已是狼藉一片!

此时的我,却忽然间感到无所适从,大姐、二哥、姐夫就这样忽然离世,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至亲的亲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大姐、元睿、这些我生命中曾经最亲切的字眼都在一夜之间离我远去,那样的远,远的我几乎不能去触碰!

我忽然忆起了那日在大内监牢里遇到的神秘内监,派人前去详加查探,却知悉那内监已经于半个月前猝死在狱中!关于漱玉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漱玉到底是谁?当年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我在心头做了无数次的假设,可还是想不出缘由。

沉香在一旁唠叨着打断了我的沉思,“王爷一早吩咐奴婢每日公主三餐后都要服侍公主喝那血燕补身子,公主今日又偷懒不喝。”

我这才回过神笑嗔道:“每日参汤燕窝,这样下去我要被你们养成虎背熊腰了!”

沉香促狭笑着,“公主永远都是这般美丽,王爷都说了,公主腹中的小郡主将来一定又是个美人胚子!”

怀里的衡儿这时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头顶头顶落英树上飘落的枯叶,黑亮的眼珠里映着午后阳光的亮华,愈加的可爱,沉香在见状一旁起兴的逗着衡儿,衡儿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好可爱的小弟弟!”面前走来了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明眸皓齿,身量虽小,却已经隐隐可窥见眉目间的俏丽,竟是数年未见的思慧!乍见故人,我不由的站起身,思慧睁大眼睛看着我,拍手赞道:“姐姐真漂亮!”

我莞尔一笑,“你可是薛将军的千金?”

思慧一愣,不解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是爹爹的女儿?”

“你和薛将军长的那般相像自然是父女了。”

思慧咯咯的笑着,“今日爹爹来南阳王府和老王爷议事,就将我带上了,我几年前随爹爹去了蜀地,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萱姨了,爹爹也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以前萱姨就住在这里的,姐姐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笑道:“你的萱姨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若是有空她会回来看你的。”

思慧沮丧道:“可是我刚刚听府里的丫鬟说萱姨已经去世了。姐姐,这是不是真的?”

我见状忙安慰她,“我不是说过你的萱姨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吗,思慧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你爹爹要是见了会笑话你的。”

正说着,前面走来了几个男子的身影,当先的是殷祁与元庆,他们身后的男子一身玄『色』袍服,愈显稳重与从容,眉目间依旧是当年的冷毅与俊朗。

那人的眼神闪烁,见我立刻躬身道:“属下见过王妃。”

我笑道:“薛将军有礼了。”

薛灝顿了顿,旋即点头,一边的元庆此刻别有深意的看着我,那意思我再明了不过,我只是轻嘲的笑了笑。

薛灝走至思慧跟前,不悦道:“思慧,见到王妃也不请安,怎么这么没规矩。”

思慧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原来姐姐是王妃呀!”她这才向我恭恭敬敬磕头道:“思慧给王妃请安!”

我微笑着拉她起身,思慧促狭笑道:“姐姐是王妃,那祁王哥哥就是姐姐的夫君了?”

我含笑点头,却与身旁殷祁的目光不经意撞上,他眼中也是一片笑意,我瞬时微红了脸,薛灝的眼神瞟过我,很快就不动声『色』的撇开,随即恭敬对殷祁元庆躬身道:“承蒙两位王爷的看重,属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薛灝带着思慧转身离去,院里只剩下我与元庆殷祁三人,我看着远处薛灝的背影,试探问道,“今日为何薛灝会来王府?”

元庆了然一笑,“薛灝手握十万西军,自然是各方想要拉拢的对象了,今日对他一一试探,可见此人耿正忠直,又手握重兵,若能收归旗下,必然是如虎添翼!”

殷祁敛眉道:“在我看来,此人未免有愚忠之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降服。”

元庆了然,“纵是再难驯服的野马,本王也有耐心去降服!”

我与殷祁闻言皆是沉默,我抬头看着元庆眉间的凛冽威严,庭院里的风吹在他的身上,衣袂轻轻扬起,他冷毅的眉目愈显沉稳肃穆,刹那间帝王睥睨江山的霸气突显!元庆,元庆。。。。。。我在心底默念。原来你。。。。。。

是夜,我站在卧房的窗旁,托腮直直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心里隐隐伤怀,身后个光线渐暗,我这才起身走到桌旁看书的殷祁身旁,拿起剪刀轻轻剪去了烛花,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我又拿起香片加在香炉里,鼻尖升起一股淡淡的杜若香气。

殷祁放下手中的书卷,含笑看着我,笑睨着,“碧纱待月春调瑟 《》夜读书。”

我微微一怔,曾经也有个人在这样的情景下『吟』起这句诗啊!心头唏嘘,我笑嗔了殷祁一眼,转而走至他身后环住他的脖颈,笑道:“这么晚了你也不休息,我自然要陪着你了!”

殷祁回头笑看着我,“你腹中还有我的女儿,你不休息我的女儿还要休息呢!”

我掩唇一笑,心头异样的柔软,良久终于轻声开口道:“殷祁,其实当年我与薛灝。。。。。。”我的声音越说越底,直至低不可闻,殷祁低低的笑着,“傻丫头,我一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也促狭的笑睨着我,我这才羞嗔道:“什么时候?”

殷祁挑眉笑着,“那年在清风楼下,你一见到他就那般的失态,我怎能不知。”

我只觉得又羞又急,只是抡起拳头砸向他的胸前,“好哇!瞒了我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殷祁只是忽然揽紧了我,在我耳边和声道:“我不想『逼』着萱儿道出自己的心事,永远等着你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就如同当年萱儿刻意接近我,而不让我知晓这般。”

此刻,我又忆起了当年我们情定的那一夜,心头只是满满的幸福,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殷祁,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距离。”

殷祁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即又铺开一旁的宣纸,提起『毛』笔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寥寥数笔画成了一个女子的脸庞,我仔细一看竟是我,只见他在下方题上: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我微笑着,不禁也拿起笔在下方添了一句: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

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

举措多娇媚。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

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

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扛,却道你先睡。

殷祁自身后握住我的手,我们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夜风从窗外缓缓吹来,烛火轻轻跳跃,我转眸含笑看着他,他也深深看着我,许久才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意。。。。。。

外面的沉香躬身进来,“王爷,公主,宫里来人了。”

我与殷祁皆是一怔,房门被打开,徐步走进来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只见她拉下斗篷的沿帽,灯光下清亮的眸子顿时顾盼生华,柔和的唇角轻轻一勾,声音清脆,“看来今日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雅兴。”

殷祁皱眉淡声道,“贵妃娘娘今日好兴致,亲临王府不知有何赐教?”

翠羽径直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殷祁,随即道:“王爷不用这般防备我,今日来只是有事与王妃相商,别无他意,还请王爷暂行回避一下。”

我与殷祁对视一眼,我向他点了点头,殷祁皱眉看了翠羽一眼,这才离开关上房门,房里只剩下我与翠羽两人。

我看着一旁的翠羽,“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所言何事?”

翠羽幽幽坐下身,“王妃一直以来不是都想着报仇么?眼下就有一个天赐良机!”

我心头一悸,只是看着她,“唐萱愚鲁,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翠羽淡笑道:“宫里的张淑妃现在可是被押在思过堂禁足!当年的旧闻宫中知晓的人已经为数不多,张淑妃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我惊疑的看着她,翠羽是何时知道我母妃的旧事?现在她竟然还堂而皇之的来王府告知?

“你不必疑『惑』,皇后身边的巧云现在是我的人,这件事我一早就已经知晓,当年皇后指使还是宫女的陆昭仪在你苏贵妃的茶水里下了噬魂散,让你母妃含冤死去,相信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翠羽幽幽的看着我。

巧云姑姑竟然已经成了翠羽的人,想不到她的手段竟然这般厉害,连巧云姑姑这样对母后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都投归到她的旗下,我径直抬头直视着她,“你今日来就是要跟我说这番话么?既然巧云都是你的人了,为何不直接让她出面指证?”

翠羽掩唇一笑,“惜若你这般聪明还需要我来提点么?巧云只是一介卑微奴婢,若是能有张淑妃这样身份的人当庭指证皇后毒杀当年的苏贵妃,想必皇上就是有心包庇也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可是张淑妃素来『性』子傲,仅凭我一人恐怕难以说服她,还得要妹妹你助我一臂之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