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余花外却斜阳

我了然笑着,“这本是我的私事,怎能让娘娘如此『操』心。”

翠羽轻轻拨弄着手指上金镶玉的护甲,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既然要与你合作,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娘娘的打算,莫不是那昭阳殿的主位?”我索『性』一语道破。

对面的翠羽闻言笑着抬起头,“我的澈儿如今也大了,我身为他的娘亲,自然是要为他谋得今后的前路的。”

“裕王殿下深得皇上宠爱,若不是一早已经另立太子,恐怕早就入主东宫了。只是眼下裕王方才幼龄,娘娘现在就为他绸缪未免为时过早了吧!”我淡漠说道。

翠羽不置可否一笑,“妹妹与我不是外人,今日我就明说了,皇上这几年愈加老迈,自睿王一事后,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若不早早为澈儿谋划今后的前路,恐怕不久之后那京郊别宫就是我们母子的最后归宿了!”

京郊别宫是历代太妃所居之处,那里地处偏僻,宫房简陋,终年只有几个宫女内监侍奉,日子自然是清苦无比。我看着等下灯下翠羽年轻姣好的面庞,再想起老迈的父皇,不禁感慨,其实翠羽也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啊!

我垂眸思虑片刻,终于抬头直视着她,“好,我应承你便是。”

翠羽了然一笑,“如此甚好,那思过堂的守卫我已经打点妥当,明日是大公主的忌日,宫里办丧事自然守卫松懈,晌午我会在飞霞殿等你!”

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翠羽的眼神在书案上我与殷祁方才所画的宣纸上扫过,神情微变,我心头一直以来的疑『惑』顿起,那日张青云叛变就是张淑妃潜逃出宫向张青云告密,而张淑妃已经受父皇冷落多时,又是怎样知晓了父皇对张青云的意图?莫非。。。。。。我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这次张淑妃能之所以能够得知父皇的计划,继而从宫里逃遁向张青云告密是有你相助吧!是庆王的意思么?”

翠羽神情一怔,语气带着些许嘲讽,“你既然早已猜出个中端倪,又何必再来问我?”

“若是父皇知晓是你泄密给张淑妃,你可知后果是什么?”

翠羽的笑容瞬息苦涩,却只是道:“这就当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她笑了笑,随即低头从怀里轻轻取出一样东西置于桌上,我挑眉细看,竟然是那串红麝珠子,我抬头不解的看着她,翠羽只是淡笑道:“如今,我已经有了自己所要追求的东西,这个东西既然本就不属于我,强要来也无用,这本来就是应该是你的,现在我代他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与南阳王府再无任何瓜葛,这次就当彻彻底底做个了断!今后,我亦不再为你们牺牲,不再为你们付出,我,只为自己而活着。”

我垂眸看着桌上颗颗嫣红欲滴的红麝珠串,兀自失神,翠羽在一旁沉默着坐了许久,方才轻叹着起身离去,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渐渐隐在了外面浓浓的夜『色』中,留下我独自面对满室摇曳的灯火。

殷祁推门进来,上前拉起我冰凉的手,问道:“你已经决定好了么?”

我轻轻点头,“迟早都要面对,纵是我将仇恨看的再淡,舅舅、木兰、孩子、嫣红姑姑的仇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殷祁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我陪你一起进宫。”

我抬眸深深看着他许久,只是微闭上眼睛靠在这个世间唯一给我安定的怀抱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朝阳初升,寒风萧瑟,大姐昔日居住的飞霞殿白幔漫天飘飞着,大姐今年仅仅二十四岁就这样匆匆去了!父皇下旨将大姐追封为贞娴恭慧公主,今日,六宫上下禁火石,一同为大姐哀悼,飞霞殿也请来了许多相国寺的僧人为大姐的亡魂超度。

我与殷祁巳时进宫,来到大姐昔日居住的飞霞殿,进殿拜祭大姐的灵位,殿上的一旁母后满脸憔悴,失神的看着灵位旁大姐的画像,手中紧紧攥着大姐昔日喜爱的玉兰花花簪,口中喃喃道:“瑜儿,我的女儿!瑜儿。。。。。。”

此刻的她不再是素日高高在上,端庄高雅的一国之母,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伤心的母亲,一旁的太子妃正轻声安慰着母后,眼神瞟过我时,闪过一种不明的光芒。

我轻轻阖上眼帘,面『色』立刻恢复如常,我举步走至母后身前,恭敬的拜道:“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大公主宅心仁厚,端娴贞静,此去必定是已登极乐!”

母后抬眸眼神恍惚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面上仍是恭敬,眼神泰然的迎接她的注视,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母后早已不再年轻,昔日她柔美姣好的脸庞现在已经生出淡淡细纹,当初那个高贵端庄的皇后娘娘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而眼前这个女人忽然变得我似乎不太认识了!

我转身上前,对着大姐的灵位郑重拜祭,心头默念,大姐,你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萱儿,你的母亲于我有太多恩怨,此生我心境纵是再豁达也不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而今夜,我就要了结我多年的夙愿!我恭敬上前『插』上香烛,深深的看着大姐的画像,许久,才失神的向大殿外走去,心中一阵恍惚,直到身边的殷祁提小声的提醒我,才回过神来,我转身再一次回望了飞霞殿的一草一木,院中的八角亭风姿依旧,只是当初那个坐在亭子里的那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却已芳魂早逝!眼眶一阵酸涩,我强自忍下眼泪,任由殷祁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去。

思过堂这里是后宫里的人最为避讳的地方,人迹罕至,到处一片残旧破败,干冷的寒风中,处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想到文雅高华的元羲就曾经因为我的诬陷被关在这个地方,心头就唏嘘不已。这里地处后宫深处,殷祁身为外戚不便来此,只在前朝的朝云殿等候我。

思过堂的门口,翠羽的贴身侍婢玲珑早在一旁恭候,看守的内监早已被打发走,翠羽款款走了过来,我与她眼神略一交会,随即心神领会互相颔首低头并肩匆匆走进大门。

玲珑伸手推开红漆斑驳的大门,一股呛人的灰尘顺着冬日的阳光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与翠羽一起抬步走进屋里,里面一片昏暗,一旁角落的木**,张淑妃坐在在床角的阴影下,警惕的看着突然进门的我与翠羽。

此刻的她钗环尽褪,一身素衣,不复素日的雍容华贵,却依旧眼角生媚,气势不减,正声道:“原来是皇贵妃和祁王妃,你们来干什么?”

翠羽淡淡一笑,随意拿起手帕拭去圆凳上的灰尘优雅坐下,“自那日一别,本宫与姐姐一别数日,今日担心淑妃姐姐在这里终日烦闷,就和祁王妃一起来陪姐姐说说话。姐姐在这里过的可好?”

张淑妃冷笑一声,“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难得贵妃娘娘还记得前情来看我,如今我身陷囫囵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旁沉默的我见状终于开口道:“其实今日唐萱前来是有事与娘娘相商。”

“哦,本宫如今已是戴罪之身,不知王妃今日所指何事?”张淑妃淡漠挑眉问道。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向她微微福了一身,“唐萱受人之托,要查清当年苏贵妃离奇病逝的真相!”

张淑妃一阵冷笑,“当年我进宫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哪里知道宠冠六宫苏贵妃的事情!

我微笑着,“娘娘是聪明人,不需要唐萱言明,眼下娘娘身陷囫囵,要想抱得大仇扳倒皇后还需要人助你一臂之力啊!”

张淑妃疑『惑』的看着我,“王妃此话怎解?”

我在她身边坐下,凑近在她耳际低声说道:“明日宫里晚宴,我们会想办法让娘娘面圣,到时候我要你当庭指控皇后是当年指使陆昭仪毒杀苏贵妃的幕后凶手!”

张淑妃惊疑的看着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么做?”

我淡笑着,“娘娘戴罪立功,说不定皇上就会就此心软,娘娘的地位说不定也会恢复昔日的荣耀啊!”

张淑妃面『色』惨然,“如今本宫的哥哥,儿子都死了,还有什么盼头?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我抓紧她的手臂,“难道娘娘不想为睿王报仇了吗?若不是皇后一党在皇上身边进言,皇上如何会忽然召睿王和张将军回朝,他们也不会被『逼』起兵,娘娘再相信昔日皇后对娘娘的诸多打压,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睿王之前娘娘还怀过一个未成形就被皇后指使人下『药』夭折的皇子吧!当年如若不是她,那个皇子恐怕就是现在东宫的主子,娘娘今时今日也不会屈居这淑妃之位,身在冷冷清清的这思过堂了!”

张淑妃面『色』扭曲,眼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芒,许久才恨恨道:“我怎会忘记!我这一辈子斗不过她王青雅,如今最亲的人也被她间接害死!今后哪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我静静看着张淑妃的反应,心头一定,一旁的翠羽故意为难道:“只是要让父皇相信姐姐你的一面之词,这又颇为难以办到啊!”

张淑妃瞟了她一眼,随即冷笑着:“你放心,如今的我什么盼头也没有了,此生活着也是无趣,只要能扳倒她王青雅,区区一条『性』命又算了的什么!”

我欣喜无比,随即拜倒:“多谢娘娘玉成!”一旁的翠羽上前附耳向她低声交待一番才与我一起匆匆离去。

思过堂外,我与翠羽并肩出门,翠羽含笑看着我,“还是妹妹有办法,几句话就将张淑妃说服。”

我驻足回头看着她,“娘娘说笑了,明日如果不出差错,娘娘的夙愿就可达到,唐萱在这里先给娘娘预先道喜了。”

翠羽抿唇轻笑,“但愿承你吉言。”她说完这句话随即悠然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兀自失神,面前飘落几片雪花,,脸颊上一阵冰凉,我这才止住思绪,举步离去。

朝云殿前,殷祁长身玉立,站在那里见我走了过来,面上满是笑意,“都办妥了?”

我笑着向他点头,“明日晚上,我多年来的夙愿就要达成了”

殷祁握紧我的手,眉头微皱,“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今日天寒地冻,出门也不带个手炉!”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禁不住偷笑,“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殷祁这才面『色』一缓,抬手刮了我的鼻尖,“真拿你没办法!”

我与他相视一笑,并肩离去。

第二日晚上有父皇为了庆贺平『乱』的夜宴,我和殷祁黄昏时分方才进宫,乾元殿上,夜宴还未开始,此时各个王公贵族大臣们互相聚在一起闲谈,乾元殿里好不热闹,外面有内监通报道:“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到!”

元羲与沈紫薇并肩走了进来,元羲的眉间有浓浓的失意与惆怅,瞬息却又消失不见,殿里的众人纷纷拜首向元羲行礼,元羲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这才看向身旁的元庆,淡淡笑道:“三弟今日也带王妃进宫了。”

元庆朗声道:“大哥前几日吩咐吏部的案子,不知该如何处置那批要犯?我已经拟好了折子,改日就递上来!”

元羲闻言点头,“三弟一向办事妥当,你自己拿主意罢!”

他的眼神飞快扫过我的方向,很快就不动声『色』的对身旁的沈紫薇轻声道:“我们先过去坐好吧,父皇马上就要过来了!”

沈紫薇嫣然一笑,拉着齐晖随元羲走进殿上右首的座位坐好。

“皇上驾到!”

父皇在张公公的搀扶下走上殿来,众人齐齐下拜,仅仅一个多月未见,父皇就更加消瘦苍老了,脸上又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张公公搀着父皇在龙椅上坐好,父皇微微抬手,“平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