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难逢易散花间酒

我也笑了,“难得你如此看得开,恭喜你,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妹妹。这个世界上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有了尊贵的身份,有了帝王的宠爱,有了自己的孩子,该有的你都有了。”

翠羽的手一顿,旋即垂眸轻笑,“是啊,八岁起我就是辛苦的在这个世上活着,一生辗转飘零,我也未曾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究其原因,终归是要感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的。”

我坐在原地淡笑着看着她一杯一杯的饮酒,翠羽的眼角有泪光闪过,轻嘲自问道:“只是该有的我都有了么?可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又有谁会知道?”她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那颗颗圆润的红麝珠串,眼神无比的温情与眷念,涩声道:“我要的上天从来都不曾给过我,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本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待我,可惜上天终究是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沦陷了。”

我心知她所说的“他”就是殷祁,只是无言,静静的等待她的下文。

翠羽低头又饮下一口酒,幽幽道:“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有他那样的气度与风姿,我受了重伤时,每日情绪低落,闷在房里不肯出来,因为你的缘故,每天他都会来看望我,开解我,我也会跟他讲起你的事,他每日都是极其用心的听着,久而久之,我们竟成为极好的朋友,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即使我明知那份好,是因为你。”

翠羽端起酒杯狠狠饮下杯中的酒,自嘲笑着,“那时候我方才知道原来你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高贵的大秦公主,还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而我,却只是贫贱人家出身的卑微女子,唯有自形惭秽。”

她见我的眼神看在她手腕上,轻轻笑道:“你一定很是疑『惑』这串珠子怎会在我手上吧。”

我没有说话,却见翠羽幽幽笑着,清亮的眼眸忽地直直的看着我,“这串珠子是他娘亲的遗物,当初南阳王秘密训练了我半年,模仿你母妃的言行举止,声音形态,要我进宫伴驾,当时我只向他提出要这个东西的唯一要求,所以才会有现在你的误会。”

我淡淡笑着,“你为什么唯独要这个东西?”

“因为这串珠子是他母亲的遗物,而我,我的容貌与她的母亲极为相似!”

短短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我心头却似五雷轰顶!翠羽和殷祁的娘亲很相似!怎么会是这样,我一直以来的猜测难道都错了,翠羽不是和我的母妃长的极为相像吗?怎么又会和殷祁的母亲想象?这之中到底有什么纠葛?南阳王所娶的王妃怎会和父皇的妃子相像?母妃的贴身侍女与南阳王那样熟悉,莫非。。。。。。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拼命的掐紧掌心,阻止自己疯狂的思绪。

翠羽在对面轻嘲的看着我的反应,“怎么,觉得很惊异吧!他的母亲为何会与你的母妃那样相似?呵呵,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一世英名的南阳王也不过如此,口口声声称与他的王妃伉俪情深,甚至起誓此生不再续弦,到头来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当朝皇帝的宠妃!是你的母亲苏菀,哈哈!”

翠羽只是不停的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方才止住了笑意,她泪光盈盈的看着我,“惜若,我的心既然给了殷祁就已经不能再收回来,只要是他让我做的,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义不容辞,可是我妒忌你,为什么我就要默默的做出这么多牺牲,要委身于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还要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为他生儿育女,而你,就该和他绻蝶情深,一世无忧?”翠羽的声音渐渐尖锐,眼中一片晦暗,只是含恨直视着我。

我的脑海中此时混『乱』一片,只是惨然道:“所以你就要向皇后告密,写匿名信告知我的身份,所以你就要指使人来害我的衡儿,所以你才会利用自己的亲生妹妹,施计来陷害我,对不对?”

我一口气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只觉得心如刀绞,我直直的看着翠羽的眼神,却仍是违心的希望她不要承认,我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上,在我沦落异国时,唯一真心待我的女子,此刻眼神空灵的看着我,许久终于轻轻点头。

“是。”

我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板上,咕噜咕噜的转了几个圈,在寂静无声的密室里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我看着对面灯光下的翠羽,仿佛回到了晋国皇宫浣衣局外草地上那个星夜,我与翠羽齐齐躺在草地上,互相倾诉着心事,那一夜,漫天的繁星多么美呵!可是现在,大家都变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大家终究是回不去了!

翠羽眼底朦胧,抬头看着屋顶摇曳的烛光,淡笑道:“惜若,还记得那年你我二人和秋红一起打架么?那一天的你拼命为我挡下她们的拳打脚踢,我们两人拼命一直往外跑,拼命的跑,呵呵,惜若,时间可真是快,一转眼就已经是三年了。”她缓缓抬起手,重新为我添上一个酒杯,拿起案上的酒壶满满的为我和她自己斟上。

翠羽含泪笑道:“惜若,今日饮完这杯酒,你我往昔的姐妹情分就不复存在!”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复也端起酒杯,“翠羽姐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两只酒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与翠羽两人含泪饮下酒杯里的酒,

外面有宫女小声道:“皇贵妃娘娘,已经子时了。”

翠羽悠悠站起身,看了我一眼,终于转身决然的走出了房门,那背影此刻无限的孤寂与落寞,眼眶忽然一阵湿热,我下意识的轻轻一抹,却没有泪,原来一早我已经不会流泪了,可是为什么心却还是这般的疼痛?

殷祁,你与翠羽又是怎样一种特殊的关系?为何你从来都不曾告诉过我?为何一直要瞒着我?

我又被侍卫带回到了大牢里,对面牢里的那个人听见动静,见是我回来只是嘿嘿的笑着,我默默的看着他古怪的举动,却见他忽然又起身忙不迭的给我请安,口中念念有词,“奴才给姑娘请安!”

我定定的看着他,疾声喝到“你到底是谁?快说!”

那人闻言身子一震,惊恐的抬头看着我,随即不停如捣蒜般给我磕头,“姑娘不要杀奴才,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才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的这一连串更是让我疑『惑』,“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快给我交待清楚!”

那人却连滚带爬的瑟缩到角落,只是求饶,再不说其他的话。我再怎么叫他也无济于事。

牢房里阴冷的风嗖嗖吹来,我抱紧双膝紧紧坐在原地,心里孤寂,这样寒冷的夜,任凭我怎样瑟缩颤抖,却怎么也捂不暖自己的心!

第二日一早,牢房的门被守卫打开,狱卒恭敬道:“皇上已经下旨,王妃可以出去了。”

我疑『惑』的站起身,随他走出阴暗『潮』湿的牢房,陈旧的大门被打开,外面刺眼的光线『射』来,一时之间,我难以适应,只是以衣袖遮住那刺眼的阳光。

却见对面午后的阳光下殷祁的身影,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了过去,他依旧和煦的看着我,眼底却多了一层我看不明的情绪,我心知岳阳楼的事情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想必殷祁也早已知情了!

我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宫女唱到的声音:“皇贵妃娘娘驾到!”

翠羽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诡异与空灵,她看着我,别有深意的淡笑道:“恭喜妹妹脱离牢狱之灾。”

“有劳娘娘为臣妾挂心了。”我淡漠回道,眼神却瞟见殷祁眸中的平静,翠羽走至我殷祁身前,亲热的挽着我的手笑着,“近前京中街头巷尾多王妃的闲言碎语,常言道,人言可畏,祁王回去后应当不要介意才是。”

“贵妃娘娘,如若没有要事,请恕臣携妻子先行告退。”殷祁冷冷打断了翠羽的话,一把挥开翠羽挽着我的手,殷祁牵住我的手,温声道:“我们先回家吧!”

翠羽面『色』惨白,看着我和殷祁转身离去,在身后忽然低声自言自语,“回家,呵呵,你们回家,本宫也该回自己的家了。”

我忽然转过身看向对面阳光下的她,那纤细的身影无限的萧条与落寞,清亮的眸子远远望去竟有着那样刻骨的绝望与伤怀!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我终于转过头来跟着殷祁走过重重宫门,来到泰安们前,王府的马车早在一旁等候,殷祁拉我上车,我心头忆起翠羽的芥蒂,心头似有一个疙瘩,只是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问道:“衡儿还好吗?”

殷祁的手一顿,听到我问起衡儿方才道:“有『奶』娘照看着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