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风波狭路倍怜卿

不知不觉就已经入夏,窗外新发着几枝嫩绿的新叶,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屋房里熏香缭绕,隔着淡雅的绡纱帘幕,我正倚在榻上端详着绣坊里新送来的绣样,沉香在一旁低头捻起针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木兰花样,一个小丫鬟急急的从门外跑了进来,“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沉香不悦的喝到,“没规矩的蹄子,大呼小叫干什么?”

那丫鬟怯怯说道:“画眉姐姐和侧妃房里的菊香在园子里打起来了。”

画眉是我潇湘轩里的婢女,对我很是忠心,我放下手中的绣样,不悦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恭敬的向我磕了个头,才低声道:“先本是侧妃房里的柳儿几人在院子里『乱』嚼舌根,被画眉姐姐听见了,画眉姐姐见她们说的是王妃,就上前与她们理论,哪知一时就吵了起来,然后菊香姐姐就过来,几个人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

我将手中的绣样放在案几上,懒懒的站起身,只是沉声道:“沉香,随我去一趟!”

后园里,老远就听到了人群的哄闹声,却又忽的安静的下来,我扶着沉香的手臂走去,远远看去,只见初雪一身翠绿撒花紧身袍袖上衣,被婢女簇拥着坐在一旁水榭里的石凳上,画眉与菊香二人正跪在她面前回话,我不疾不徐的走近,只听得画眉抽噎道:“今日本就是柳儿说我家王妃坏话在先,奴婢也是一时气愤才会上前找她理论,侧妃明鉴!”

“奴婢冤枉,她哪只眼睛看到奴婢说南院王妃的坏话!小红姐姐几人都可为奴婢作证!”柳儿急忙狡辩道。

“放肆!”

众人闻声转过身,愕然的看着扶着沉香的手走近的我,方才反应过来,皆是躬身行礼道:“王妃万福!”

我走近挑眉看着柳儿,“侧妃没有叫你开口,这里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

柳儿赶忙低头拜倒,初雪迎上前来,“王妃今日不是身子不适么?这些小事就让妾身处理罢!”

我敛眉睨她一眼,“我本是在房里安歇的,哪知这里竟然有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打狗还得看主人,今日竟有人胆敢欺负到我房里人的头上,这是要翻天了么!”

这一句话我说的掷地有声,在场各人闻言皆是屏声静气,我扫了菊香一眼,旋即道:“画眉,今日的事你原原本本的给我说一遍。”

画眉垂首道:“今日奴婢经过这里时,听到柳儿和小红几人在这里『乱』嚼舌根,说王妃的坏话,一时气氛就上前与她们理论。。。。。。”

“哦,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说来我听听。”我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打断了画眉的话。

画眉咬唇道:“她们说王妃是异国嫁来的,在晋国充其量只是一个低贱的女官,还说王妃和晋国皇帝常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暧昧不清。。。。。。”

画眉的声音越说越小声,直至低不可闻,我斜眼看向王芷希,她眉间一派了然,在场的婢女们神『色』各异,已经掩唇偷笑起来,我强忍心头的怒意,维持住脸上的淡然,只道:“就这些了吗?”

画眉点头,

啪!

我的手重重的拍在一旁的大理石石桌上,“这是要翻天了么!无中生有!几时轮到这个贱婢如此放肆!”

柳儿与菊香惊恐的抬头看着我一脸怒容,我冷冷道:“把全府的奴才都给我叫来这里,将这两个贱婢给我拉下去,打的叫她们认得尊卑!看她们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小红柳儿二人犹如捣蒜般磕头道:“王妃熄怒,奴婢们冤枉啊!”

初雪在一旁正襟危坐,没有做声,我看着一旁愣着的家丁,“还杵着干什么?”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柳儿与小红二人架起,按在一旁的板凳上,动作很是麻利,顷刻间,噼噼啪啪的闷响和着她二人的痛呼就此传来,单薄的衣裳渐渐浸出殷红,没打得几棍,那柳儿就疼了晕了过去。

初雪的神『色』渐渐僵硬,仍是屏声静气的坐在一旁,我睨了她一眼,这才厌恶的挥手道:“罢了罢了,今日就打到这里!若是以后还有人胆敢在这府里造谣生事,就不是今日这般下场了!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

众人垂首道:“是。”

我这才站起身,『揉』『揉』酸胀的额头,“沉香,我乏了,扶我回去。”

沉香依言上前搀着我,我径直拂袖而去。

经此一事,阖府上下再无人敢小瞧了我,众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敬畏!而在初雪面前,我也算是敲山震虎给了她一个警告!果然,第二日,我还正在房里梳妆,初雪就主动上门来,她一进门就将先前的账册递交给我,我几番推脱她仍是坚持。

沉香眼尖,就接了过来,我悠然笑道:“昨日的事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侧妃不要见怪才好,你房里的小红柳儿两人我自会安排大夫替她们疗伤。”

初雪毕恭毕敬答道:“王妃说笑了,奴才们不听话自然是要管教的,妾身怎敢有丝毫怨言。”

我微微颔首,“侧妃好像许久不曾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吧!”

初雪一怔,旋即笑道:“正准备明日进宫呢!”

我了然的端起茶杯,“我最近身子倦怠,旧疾也犯了,侧妃若是进宫别忘记代我向皇后娘娘问安才是。”

初雪尴尬点头,讪笑道:“妾身领命!今日采月轩那边还有些杂事,就不叨扰王妃了,妾身告退!”

我冷冷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初雪,现在我还暂时不想动她,一则她的背后有母后,二则她于殷祁还有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能做那寡情刻薄的女子!

这一日,黄昏的天气格外炎热,我支开了沉香,独自一人在王府的后院漫步纳凉,夕阳淡淡的光辉洒在青石板上,我低着头默默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一处昏暗的小院前,四下无人,这里树木浓荫,草木森森显得份外诡异,我正打算转身离开时,眼神忽然落到门前那一把大铜锁!王府的祠堂!原来我竟无意间走到这里来了!

忽然记起了那年祭祖时,我看到的那个神秘的灵牌,我移步上前,这里四下无人,祠堂又是王府的禁地,除了南阳王其他人不经允许都不得私自进入!紧锁的大门上早已积了薄薄的一层浮尘,院墙旁有一棵大叔,伸出了枝丫正好在墙的另一边,我走上前,提起裙裾小心的攀上了树,这爬树还是我曾经在忘忧谷珠儿那里学来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曾何几时,我也会如同那些乡野出身的野丫头般爬起树来!

几番折腾下来,我总算越过了院墙,手心早已被粗躁的树干磨的火辣辣的疼痛,我小心翼翼的跳落在地上,走上前轻轻推开了祠堂的门,里面昏暗的烛火被风吹的四处摇曳,影影绰绰间,里面陈列着一列列灵牌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我的眼神直直落在角落里那块灵牌上,它依旧被那块黑布蒙上,祠堂里微弱的烛火摇曳着,映着地上我长长的身影,我一步一步走上前,伸手,猛地一用力掀开了那块黑布,那块布飘然落在了地上,它下面所掩盖的那一个陈旧灵牌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失神的拿起接着烛光细看,这才发现上面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它是一个无字的灵牌!

南阳王为何要摆一个无字的灵牌在这里,这个人到底是谁?和南阳王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当中又有什么样的密辛?殷祁他到底知不知情?为何每次我问到这个问题时他总会不动声『色』的挑过话题,不再让我追问?我的心头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纷『乱』盘旋着,脑海中忽然记起了皇陵外面的那座荒坟,那座荒坟的主人这么多年来也是一个秘密,父皇从未向我们提起半个字,这里的这个无字灵牌会不会和荒坟是一个主人?

外面的天『色』愈来愈暗,我见时辰已晚,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思虑,我也不再多做停留,匆匆离开了祠堂。

七月乞巧节,大秦皇族宗室女眷都会齐集宫里的望月楼拜祭七姐,今夜的望月楼旁空星辰璀璨,楼阁亭台处处燃着明明灭灭的烛火,高鬓云髻华服的绝代佳人穿『插』其间更显风韵,我与敏敏亥时初刻方才到场。

在望月楼下一早已经有宫女内监搀扶着我们下车,敏敏当先下车,今夜的她一袭红衣更显娇俏,我们两人并肩向主阁的楼上走去,远远对面走来几位华服贵『妇』,当先一人正是淑娴长公主,我看着她风姿依旧的神情,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及弈礼是还是她做的正宾,如今几年未见,她依旧如当初那般美丽高贵!

敏敏一见淑娴长公主就笑着迎了上去,“婶婶今夜也来了!”

淑娴长公主看着敏敏掩唇一笑,“你这丫头,为人父母了嫁了人还是这么『毛』躁!”

敏敏轻笑着挽起她的手,指向我道:“婶婶,这是祁王妃,今夜我和她一起来的。”

淑娴长公主的眼神随着敏敏看向我,本来还是挂着优雅笑意的脸却在那一瞬间迅速变了神『色』,只见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怔了片刻才惊疑的喝道:“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