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别了,我的大学(下)

“能没有感情吗?”徐梓萱说道,“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进了G大的门啊,管它是二流大学还是三流大学,反正烙印就是一辈子1

“是埃”小薇应道。

“有人说过,什么是大学?”小薇接着又说,“他说大学,就是你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出去了却不允许别人说半个不字的地方。我们在这个什么都破的鬼地方挥霍了我们四年的青春哪,出去了怎么也赖不掉它是我们的母校了。萱萱,出去后你才会发现大学的好,出去后,你才会发现大学的纯洁。……你,你别说我煽情啊,我现在就开始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徐梓萱默默听着小薇的感慨,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其实小薇一直恨不得早一天毕业,早一天脱离“苦海”,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是如此的怀念与不舍,看来也的确是动了真情,有感而发。

晚上两人在阳台上嘀咕到深夜,谈逝去的大学生活,谈理想,谈以后的打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起胡吹海侃。小薇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异常亢奋,自顾自的把自己大学四年的个人经历都说了一遍,包括那些各种囧事,听得徐梓萱肚子都笑疼了。

不过没过多久,徐梓萱就扛不住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嗯”、“氨的附和着,也不知道小薇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在自己头脑稍微清醒的某个时刻,徐梓萱还是清晰的听到小薇对自己说道,“萱萱,这马上就要去S市了,你这么单纯善良,我真的很担心你。哎,劝也劝不住,非要去什么大城市-…记得在那凡事要留给心眼,不要见人就掏心掏肺。单纯现在都不适合校园了,更不要说社会。……熬不住的时候别硬撑着,打个电话跟我说说也好,我的电话对你永不关机。”

“哎哟,又在说教了,你不就比我大二岁?干嘛搞得自己很老成的样子。我告诉你啊,小薇,你现在装成熟,以后想装嫩都不行了。”

徐梓萱嘴上不服,然而一滴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慢慢地一直流到嘴里,咸咸的,她却尝到了感动,还有幸福的味道。在后来的工作、生活里,她更深深地体会到了小薇话里的含义,更明白大学时代里这份情谊的可贵。

愿宿舍的姐妹们此去都有一个好的前程和归宿。火车上的徐梓萱在心里默默祈祷。

“匡匡”几声,一列火车从视线中呼啸而过,徐梓萱的眼前立刻陷入黑暗,她感到自己的听觉也跟着停顿了几秒。然而很快,满眼的绿色又出现在跟前。

连绵不绝的丘陵,安静的村庄掩映在树丛和山坡上。暮色降临,炊烟袅袅,辛苦劳作的农夫走在了回家的田间小径上。

变幻的是风景,不变的是看风景的人。

徐梓萱突然想起了那句话,人生是一场自我的修行。从小到大,每个人都会面临十字路口的选择,都会注定在拿起与放下之间犹豫彷徨,都注定会在坚守与放弃之间左右徘徊。但是如果每个人对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早早就有规划,那该是多好!

她想到了自己。其实下定决心来S市,自己的心里也是既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

和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她心里充满希冀。读书十几载,不就是为了如今毕业能找个好工作,将来有个似锦的前程吗?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对自己能否实现对妈妈夸下的海口毫无胜算。

选择来S市,很大原因是源于和妈妈的赌气。强势的妈妈非要自己回老家发展,她希望自己在县上的事业单位或者政府机关找个文秘类的工作。因为她觉得文秘工作轻松、福利好,说出去也好听,对中文系的女儿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然而,徐梓萱自己却不这么想。虽说自己的专业与文秘倒也能沾上一点关系,但且不说自己心高气傲的毛病能否适合中规中矩的机关单位,且不说自己努力考上大学就是为了一心飞出家乡那个山旮旯,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对秘书这个职业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在徐梓萱看来,秘书就是领导工作以及生活上的全职保姆,一切以领导为中心。大至安排会议、文书撰写,小至端茶、倒水、擦桌子,一一涉足,繁琐至极。

我才不要当这唯唯诺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秘书呢!我要做的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饭的工作!徐梓萱想。

天下还有谁比自己的父母更了解自己?妈妈深知说不过女儿,于是也只能随女儿去。不过末了,她加上一句:你就等着碰的头破血流的那一天吧,到时别来找我哭!

徐梓萱当即就被惹恼了,她一字一句回妈妈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去外面找工作。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个好工作的,你就在家等着我每月寄给你孝敬钱吧1

因为没随妈妈的心意,在找工作的经费上,徐梓萱最后只得到了1000块钱。她知道妈妈的目的在于等她“弹尽粮绝”时,乖乖认输回老家。尽管这种老套的招数还是直戳自己要害,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徐梓萱马上想到了在S市开着大酒店的表哥。

这个表哥是徐梓萱的三姨妈家的孩子,比徐梓萱大九岁,小时候两人还在一起玩过,上河里捉鱼、抓螃蟹,还有偷邻居家的桃子之类的淘气事没少一起干过。

不过虽然两家一直当至亲来往,但这个三姨妈其实并不是徐梓萱的亲姨妈,只是从小妈妈就让她这么喊,所以她也就一直跟着这么叫。

徐梓萱只依稀记得和她们家好像是外公外婆一辈的血缘关系,具体是什么自己却并不清楚。从小到大,她最烦也一直搞不清楚的就是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之间的关系。

后来表哥初中一读完就随叔伯去了S市打工,很少回老家。再后来,徐梓萱就听到表哥做了S市的女婿,他回家的更少了,自己有时候两年也见不到表哥的面。再后来,徐梓萱一直忙于学业,也逐渐减少了去叔伯家串门的机会,慢慢的,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现在都说人脉重要,找工作就正是检阅自己人脉关系到底如何并充分利用的时候。徐梓萱早就听姨妈说,表哥表嫂在S市开了一个大酒店,混的很不错,那现在当然是投靠他们的好时候了。

于是徐梓萱立马问姨妈要了表哥的电话。俗话说,亲戚不走也不亲。这多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家还愿意搭理你吗?打电话之前,徐梓萱的心里直打鼓。

结果没想到电话一接通,表哥在听到自己的意思后,十分爽快,当即说好,还一再叮嘱她来了,生活用品什么的都不用带,到S市,他买。徐梓萱当时听着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看来这次省的不只是房租钱了。

徐梓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她忽的发现窗外一闪而过的房屋多了起来,之前是好几分钟才会出现一栋,现在却是每隔几秒就会出现成排的楼房。

渐渐地,宽阔的马路也出现了,路上还有稀疏的行人和车辆,紧接着,人行天桥也出现了……很明显,列车已经进入到了城市的边缘。

这么偏远的郊区都已经是有模有样,那市中心更不用讲了?S市作为现代大都市,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徐梓萱心里想。

如今自己马上就要踏上它的土地了,它会以海纳百川的心胸接纳自己吗?

“旅客朋友们,列车前方到达S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列车员亲切悦耳的声音在人们耳畔响起。人群立刻变得**起来,徐梓萱也赶紧站起来,整理好行李。不过因为东西太多,她选择坐在座位上不动,准备最后一个走出车厢。

看着争相涌向车门处的旅客,她突然心想,如果人生在世,每个人的人生都如同握有一张火车票那该多好。因为火车的目的地也许会遥远,但是始终明确。火车每一处到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人来人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

伴随着稍许的摇晃,火车终于在陌生的城市停息。行色匆匆的人们纷纷簇拥着走向出口,只留下渐渐消失的陌生背影。

终于艰难走上站台的徐梓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她见过的最奢华霸气的火车站。头顶上,数以万计的孔灯密密麻麻的镶嵌在拱形的天花板上,让她感觉恍若置身于星光灿烂的夜空下。站台两侧,一列列火车整齐有序的卧在铁轨上,仿佛只等待一声令下便会如脱缰的野马乘风疾驰。

徐梓萱感觉自己不是在火车站,而是在机场,再加上身后拖着的行李箱,一向自恋的自己此刻真有些空姐的感觉。

她跟随人流往前走去,很快就来到地下通道的路口,下去有一段很长的电梯。她把跨在肩上的鼓鼓嚷嚷的手提包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顺势抓起箱子,当电梯快速出现在眼前的一刹那,一下子就稳稳踩了上去。

地下通道是从未见过的深,电梯是从未见过的陡,以至于徐梓萱感觉自己不是正慢慢的接近出口,而是慢慢的走进地狱。

下了这电梯,自己是不是就走进了地狱之门?任凭前面是刀山火海,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在电梯快要到达地面的时候,徐梓萱狠狠地对自己说:事已至此,除了勇往直前,别无选择。只是,别了,我的大学,别了,我的纯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