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由于周林对廖家雨这辆自行车的来源产生质疑,并在机关广为传播,于是有人把这辆自行车与323库的钟子健联系在一起了。虽然那个战士早已被押送回家,但廖家雨和他是老乡,而且周林肯定地说,这车当初就是廖家雨从323库推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违纪。

很快机关下来调查此事,虽然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明堂,但廖家雨入党的事儿就此搁浅了。战士私自拥有一辆自行车,毕竟不是部队提倡的事儿。

廖家雨明白,自己的确太嫩了点,不会与人为善,是要碰壁的呀!廖家雨想,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也是一大收获吧。

陈天军对周林一天到晚无事生非十分的烦感,作为一名老兵,不仅起不到模范带头作用,还常常欺负新同志,不能正确履行班长的职权。于是考虑再三,决定让鲁兵来负责有关的事务。他也知道,新兵想管老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周林肯定不会服气。为了让鲁兵能名正言顺地进行班级管理,陈天军给业务处打电话,要求从警勤分队的编制中任命鲁兵为班长,找机会再把他送到教导队进行骨干集训,名副其实地当班长。

在一次政治学习活动中,陈天军“杯酒释兵权”,摘下了周林的“顶带花翎”,由一名编外的班长退到了二线。

周林很大度地笑着表态,坚决支持鲁兵的工作,自己本来就不是班长嘛,也不拿班长津贴,不干反而没有负担,更好。其实,内心很不高兴,虽然是个编外的班长,但也是个兵头将尾,手下有几个兵管着。现在好,又恢复“白身”了!更可恼的是,自己带过的新兵是自己的班长,这多窝囊!郁闷呀!郁闷!

散会没有一会儿,周林就过来向鲁兵请假:“班长,我请个假。”

“哎哟,班长,你看你,就别笑我了,还跟我请什么假呀?”鲁兵慌恐地回道。

“从今天起,你不要叫我班长了,我得叫你班长。”周林似乎在开玩笑地说道:“你放心,你不要不好意思,我绝对支持你的工作。”

“谢谢您,班长。”鲁兵很真诚地对周林说。

周林平时很少在宿舍呆着,这会儿“无官一身轻”,和鲁兵打了个招呼,就不知去向了。鲁兵很想问问他去哪儿,因为,他要为此负班长的责任了,但是没有问出口。心想,还不如不请假呢,请了假还要为他担责任,真晕!

周林走后,鲁兵也想起了晁亮,他已好长时间没有去机关玩了。晁亮就快考试了,鲁兵一般不去打扰他。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晁亮打来的。

“鲁兵,你到我这儿来一下吧,宗伟在我这儿。”晁亮在电话中说。

“好!”鲁兵把电话一挂,就去炊事班。

杨宗伟和晁亮正在宿舍埋头啃着西瓜,看到鲁兵,也不客气,随手递过一块瓜:“吃,一会儿还有你的一个战友过来。”

“哪个?”鲁兵接了瓜,一边啃一边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司训队到仓库来领器材的,我和队长李浩打了个招呼,就跟车回来了,一会儿还要回去,过来看看你们。”

“李浩?李浩过来了?”鲁兵高兴坏了,“他当队长了?”

“是呀,就是你们原来修理所的技术员,现在学员一队当队长。”杨宗伟说,“不过,他没有来。”

“哦,”鲁兵不禁有点失望,“那你说还有一个战友,是哪个呀?”

“韩为璋,你认识吧?他说在新兵连和你一个班,都是新兵5班的。”

“哦,认识,他不是在船队炊事班吗?怎么?也去学驾驶了?”

“嗯,和我在一个队,我们俩在同一辆车上。他去会老乡了,等一下过来,说是要到你们修理所去看一看小胖。”

“知道了,我一会儿回去等他。”鲁兵感到有点儿意外,没想到韩为璋还能去学驾驶。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从新兵连就可以看出人家肯干着呢!你不是总也抢不到开水瓶吗?说明人家也有自己的一套。正所谓“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呵呵。

“有王小梅的消息吗?”杨宗伟忽然问晁亮。

晁亮正在把一块瓜皮嚼得咯吱吱响,听到杨宗伟这么一问,差一点堵在喉咙里,拍了拍了胸回答:“我怎么知道?不过有一次我打电话到通信站,05告诉我,说她去复习班了。今年考军校。”

“哦,来不及了,不然我去看看她。”杨宗伟道。

“就你?!”鲁兵在心里说道,“也不惦量惦量自己!”

(五)

在答应了小胖陪他去凤凰山看望王小梅之后,鲁兵的心里一直都在矛盾着。其实,自己很愿意陪小胖去,自那天杨宗伟提到想去看王小梅之后,鲁兵就经常想象着这一天的到来。而事实上,当小胖找到他,要他陪同一道前往的时候,鲁兵却又害怕到那儿去。是自卑?是心虚?还是要躲避什么?鲁兵自己也说不清楚。

坐在去郊外的公交车上,鲁兵很少说话,把军用黄挎包放在自己的胸前抱着。马上就要进入九十年代了,这种一度在全国流行而又时尚的军用挎包,战士们在外出时,越来越不屑携带它。鲁兵倒没有感觉到土气,就如同身上的军装一样,反而让他常在心中产生出一种自豪感来。有一次廖家雨就私自把肥大的军裤偷偷地拿到外边改瘦了,回到宿舍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但鲁兵并不认为改瘦的军装好看,相反,鲁兵还特别喜欢这种宽松的感觉。在这一点上,鲁兵绝对看不起廖家雨,不伦不类的,把一身威武的军装糟蹋了。

小胖刚上车就有人给他让了位,小胖宛如一位刚从前线下来的功臣,坐定后把拐靠在肩上,引来许多乘客的目光。小胖很得意地眯着眼,似乎在假寐,其实他是怕人寻问。

车行驶了很久,颠簸在希望的田野上,车后的尘土扬得很高。小胖这时突然睁开眼,回头问鲁兵,看到前面的山了吗?

“看到了。”鲁兵说着,把视野移到窗外,“这就是终点站了,我们准备下车吧。”

“好,不过,还有一段路要步行呢!奶奶的,昨天王小梅在电话中告诉我了。”小胖把拐理了理。

“哦?她怎么说?”

“她开始不让我来,说不方便,后来我告诉她让你陪我,她才同意的。”

“她知道我来?”

“知道。”

“哦。”

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小胖在鲁兵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这是一条通往山里的水泥路,很静,少有人走。路两旁翠竹林立,在风中摇曳着枝叶,沙沙地响动。

“环境不错,呵呵。妈的,还真会找地方。”小胖没有多远,就拉起风箱了,山坡路让他倍感吃力,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骂着。

“你没听我们周总理说过吗?容易走的路都是下坡路。我们呀,这是步步高哩!”鲁兵逗着小胖,感觉自己心情也格外好。

“但我还是喜欢走下坡路。”小胖汗涔涔地说,“省力!”

“小胖,你们家离得很近是吧?”

“是哩,小学的时候还在一个班呢。”小胖说,“后来她到她妈妈的学校读书去了。”

“难怪呢,你这么关心她。”

“我关心个屁呀?你可不要瞎想!我们可是正宗的老乡关系,嘿嘿。不像你老乡,叫杨什么伟?有事没事就喜欢给王小梅打电话,恨不得为她去卖血。”小胖道,“这年头,他妈的赖蛤蟆都想吃天鹅肉,嘿嘿!”

鲁兵脸一红。

小胖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指着秃子骂和尚,打狗也要看主人,杨宗伟是鲁兵的老乡,这样说话是否会让鲁兵难堪?想到这儿,接着又说道:“不过,哥们,我老乡挺喜欢你的。”

“别拿我开心了!”鲁兵故作严肃的样子,“不过,你老乡真是个好人。”

“那是!”小胖骄傲地说道,“通信站的女兵还就数我老乡长得漂亮!”

说话间,一排排营房出现在竹林间,显得清幽,致。小胖用手一指:“看,她在那儿等我们了!”

下了课,王小梅就带了本书,在林间的那条小道上等待着小胖和鲁兵的到来。在这儿复习几个月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背题,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黑色的七月”。看到小胖和鲁兵,她显得十分高兴,没有地方接待,就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

王小梅和小胖用上海话聊了一会儿,鲁兵在一边一句也没有听懂,仰头看着竹叶。

“鲁兵,谢谢你陪我老乡过来看我。”王小梅冲鲁兵一笑,“天这么热,真辛苦你们了。”

“哦,没事儿,感觉出来玩玩,挺好的。”鲁兵感觉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真的太差。

“你的事儿,我知道了,不过,没关系,明年你再考!”王小梅安慰鲁兵道,“我相信你!”

“嗯,还不知道明年的情况呢。”鲁兵的心头一热,“我会尽力的。”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肯定是好样的。”王小梅又一次说道,“别看你老乡杨宗伟混得不错,他差远了!”

“哦,对了,谢谢你上次为我买的资料,小胖都对我说了。”鲁兵真诚地说道,“我真无法感谢你。”

“呵呵,你还准备谢我吗?”王小梅调皮地一笑。

鲁兵脸又红了。把挎包解开,从中摸出一盒茶叶来,递给王小梅:“我这儿有一盒茶叶,留给你吧,喝茶能提神呢。”

“好!谢谢!我们俩扯平了!”王小梅把茶捧在手中,像托着宝贝一样,“鲁兵,听说分部要举办报道员培训,你可以报名参加了呀!你不是喜欢学吗?可以经常写一写稿呀!”

“嗯,我试试吧。”鲁兵没有多少信心,在家也曾投过稿,但都如石牛沉入大海。

“好,我希望能在报上早日看到你的大作!呵呵。”

“别笑我了。”鲁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一声轻脆的鸟鸣,回荡在林间,颤悠悠的,传到远方去了。

他们在一起谈起了学,谈起了人生,谈得很忘情,真有一种相识太晚的感觉,仿佛忘了小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