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之中,隐隐传来女人低声的饮泣,看这情形,貌似是这官员的妻女。看他这失神的样子,只怕他一心想要在清军面前卖个乖,却不想把自己的妻女都搭了进去,也难怪他会如此感到受伤。

初入佛山城的时候,看到百姓们遭受的惨状,我是动了立即杀了这佛山狗官的念头,可这会看了他这失神落魄的样子,又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身为华夏的百姓,就算他身为知府,又有多少的自由,连大明皇帝都把他们给抛弃了,或许作为一介小民来说,更多的是保护自己的家人安全。再说了,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现在既然已经做了满清的降臣,代替朝廷牧守一方在他看来也是他的本份,看到自己朝廷的兵来了,他要是不接待一番,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他也应该不知道我这次来是不打算走了,要是我也学天朝的某些人一样,打几枪爽过之后再一走了之,将他们继续留给朝廷去祸害,岂不是害了这一方百姓。这么一想,对他也就没有那么厌恶了。

“起来吧,你也是这佛山一府之父母官,快点找人来安抚你的百姓吧。更何况,你的家人也需要你的照顾,你这样失神落魄的样子,让你的家人又将如何。”我尽量缓和口气,沉声道。

知府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无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之外。

“喂,大…大将军叫呢,装什么装。”亲兵也看不过去了,这些年来,可谓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亲兵自然觉得他都受了委屈了,当然,我家里的女人不在此列。

“啊…”,知府缓缓回过神来,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突然变得肃然起来,神色也恢复正常了,欠身而起,谨慎的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传闻中来自海外的汉人的大将军?”

“正是?”我缓缓点点头。

“下官我…该死啊,”知府苦涩的摇摇头,“没有做成大明朝的朝臣,原以为也能做个大清朝的忠臣,没想到,这大清朝的忠臣我也做不成啊,这佛山数十万黎民百姓,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他们啊。”

内堂里再度传来隐泣声。

“好了,你先去看看你的家人吧,”尽管这位知府大人还想继续感概一番,我也有许多的话想同他说,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以为,这个时候他的家人更需要他。

“那就有劳大将军稍等片刻,等我看看内人再来一一向大将军禀告。”知府歉然一笑,欠了欠身,疾步步向内室。

“咚,”知府刚走不久,便听到门房内一声撞击之声。

“什么人,”亲卫立即紧张的奔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我…老爷呢,我要去告诉老爷去。”门房的门被粗鲁的拉开,一个家丁模样的老人右手抚着头部,一脸茫紧,紧张不安的看着我们。

“放心吧,你家老爷已经进去了,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不等家丁反应过来,亲卫连珠炮般的追问道。

“我想想,让我想想,”家丁摸着自己的头,努力的回想,“我听到门外有喊杀声,刚想打开门来看,便被人敲昏过去了,这会才醒过来。”

然后又小

心的打量了我们一眼,尤其在我们的短发上停留良久,小心的指指东北方向:“你们,是那边来的?”

“废话那么多,你眼前可就是大将军呢,大将军有什么话,从实招来,要不然,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哼,我们好好的找你们纳粮你们不理,这会自己送给清兵了,让人家把你们老窝都端了,你们开心了?”亲卫不耐烦的吼道。

“大人,真不是那样,我家老爷真的不是故意要和大将军作对的啊。”家丁一听,立即紧张的分辩道。“再说我家老爷也不想做这大清的知府啊,是那该死的大清把夫人和小姐小爷都抓了去了,要是老爷不帮他们当这佛山的知府,他们就会杀了小姐和小少爷啊。”

“哦,还有这事?”我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只听说满清攻过来的时候,有人争先恐怕的想要投效的,被朝廷硬逼着当官的,我倒是第一回听说。

“大将军,老头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犯不着为这个撒谎啊,”家丁诚恳地解释道,“自从这广东归了大清,又发生了广州大屠傻,大多数人都不想来当这里的官,因为他们都说这佛山之地习武风气浓厚,担心遭遇不测。所以没有人愿意当佛山的知府啊。可不知朝廷从哪里打听到我家老爷是大明的举人,而且正隐居在佛山,而且在佛山百姓中深孚人望,才动了请我家老爷出山。我家老爷不想当这清朝的忠臣,他们硬要抓住少爷小姐,老爷才不得己不从的啊。”

“可是,我们派人来收取钱粮赋税,你们这里为何不但不搭理我们,反而还把我们的人赶跑了呢。”亲卫冷然道。

“这也不能全怪我们老爷啊.”忠实的家丁再次紧张的解释,“城中的富户们都来劝说,有的甚至派人阻挠老爷派人送钱粮,说是我们现在是大清的黎民了,怎么可能给来历不明的人送钱粮呢,要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就怕是又一个广州啊。”

不管这位家丁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是替自己家的老爷辩解,不过他这理由倒真的让我无法不接受。在天朝,太多所谓的人民子弟兵,激情澎湃的对敌恶分子发动了热情洋溢的攻击之后,然后明智而迅捷的潜入了敌后,只留下一地的鸡毛让普通的老百姓来清理,甚至为了掩护他们的行踪,无辜的百姓还要押上自己的性命,无论他们是老人、女人还是小孩。

其实如果我们不是被冼脑了的话,通过我们正常的智商我们就能想明白,王某小、刘某兰,张某嘎,他们本该是在人民军队的庇护下安然无恙的,却可耻的成了掩护人民子弟兵的牺牲品。当然,在一个起码的人伦道德都伦丧的社会里,这些常识自然的被人们所忽略了。

如此,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选择观望的态度,虽然于我而言不能接受,却也能理解了。如此,这位不得不与虚与委蛇的知府大人,非但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可耻,反倒成了可敬可爱的英雄了。

好吧,就算这个英雄不是真的,只是这位家丁替自己的老爷在辩驳,我也认了。因为就从这简短的几句话我明白过来,这位知府起码表面上对满清不是那么忠实,对百姓也还算爱护,而且,他在这佛山的人望还不错,虽然这里的富绅们对我们仍很排斥,但正因为他们

排斥我,我还真的离不开这位名叫杨元文的知府大人替我们管理这佛山一府之地。

家丁的解释很合理,这回连刁钻的亲卫也无话可说了。

“怎么这偌大的知府衙门就你们几个人,府里的衙役差吏呢。”我打量四周,都这么久了,还只见到这主仆二人,不由好奇的问。

“这个,”老仆也不解的摸摸后脑勺,“我记得是老爷差他们去办差去了,这群混蛋,许是看着不妙就跑了,我得告诉老爷,这帮不靠谱的家伙,以后就算他们回来,也不能用了。”

“咳、咳,”一声咳嗽声传来,杨元文背着双手迈出方步走出,神色似乎缓了和许多,肃然喝斥自己的忠仆:“福叔,大将军面前,不得胡说。”

“老爷,夫人和小姐少爷们?”杨福激动的趋前问道。

“还算祖宗保佑,只是小有惊吓,没有大碍,”然后恭敬的面对我欠了身,“元文此次能全家得以逃脱魔掌,全赖大将军的人搭救及时,才没有造成不忍之事。元文已经想清楚了,大将军但有差遣,元文必将尽全力予以配合。至于这满清朝廷如何看待,杨某已经无须理会了。但是在杨某一心为大将军效力之前,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将军成全。”

“请说,”我也微点了点头,这厮能主动投效,也少了我不少口舌,我就不要矫情了。

“丹儿,”杨元文缓缓掉头,后退几步,牵过一个有些消瘦的小女孩。小女孩虽然刚才受了些惊吓,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胆子似乎也壮些,虽然有些拘谨,却是不时的打量我几眼。

“小女虽然容颜粗鄙,但也向是杨某夫妻的掌上之珠,平常也习得些诗书文章,大将军若是不弃,便请收小女收在身边,无论为奴为仆,任凭大将军差遣就是,倒不知大将军会否嫌弃小女。”

“爹,我不要。”小女孩一听,立即忙不迭的摇头往自己父亲的身后躲。

“丹儿不得胡闹,大将军只要不嫌弃,那是你的造化,你有什么好拒绝的。”杨元文威严的喝斥自己的女儿。

我不解的看着这父女俩,直到小姑娘面带羞色,才恍然醒悟过来,哭笑不得的望着杨元文:“杨大人,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可已经是四十岁的大叔了,令媛只怕还不成年吧,这种造孽的事情,我可不做。”

虽然对于所有的男人来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直不会拒绝的,但凡画总得有个底限,要是我对眼前这个明显没有成年的女子还能生出什么非份之心,不要家里的女人说,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小女年底就该满十四岁了,”杨元文不以为意地说,夫人嫁给我的时候,也才十四岁。大将军莫说才四十岁,只要不嫌小女,就算再大又如何,只会是小女的福份。唉,我知道大将军是个君子,可杨某我已经作了大明的叛臣,如今又要作这大清的叛臣,若非如此,就算大将军自己不说,这底下的人又该如何相信元文我呢。”

我也不由苦恼地摇摇头,只是不知道,前脚我们才将清兵赶走,杨元文后脚却将自己的女儿送给我的手中。须知,清军自然是豺狼虎豹,难道我也是那种人么,这杨元文,简直太小看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