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赫神态有些落寞,却也强自笑道,“锦州一别数月,不知妹妹可一切安好?”

如瑾微笑,“跟着祖母去了一次菏泽祖宅,目睹一场场风波,涨了不少见识。”

如瑾只答不问,实在提高了江云赫继续搭讪的难度

。本还想要多多寒暄,但如瑾虽语气温和,却疏离至极。江云赫无奈,只从袖中取了一套描红画谱递到如瑾手上,“这个送你。”

江云赫素以口才极佳而著称,可面对花如瑾时却有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力感。

如瑾接了画册,道谢,随手翻了翻手中画册,心中十分喜欢。

“权当感谢上次妹妹所赠之物。”江云赫目光温柔,望着如瑾。“妹妹亲手为之横兄做的绣苍松劲柏书兜,同窗见后,无不称好。想妹妹如此心灵手巧,送妹妹这刺绣画册岂不正好?”

这画册中刺绣花样颇多,又有刺绣讲解,如瑾心中欢喜。便放松警惕,和江云赫多聊了几句。两人不知不觉,倒也说的越发熟络起来。

女孩隽秀温柔,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虽接触不多,但每一次交谈都让江云赫欲罢不能。她偶尔疏离,偶尔亲密,委实让人捕捉不透心思。

江云赫一颗心,似被人用细线牵引,时上时下。情绪也不禁跟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不停起伏。

“你不知道,我那堂妹甚是淘气。自那日以后,虽常被那恶霸缠住,却总能将其收拾的服服帖帖。到最后,那厮也不得不为我堂妹马首是瞻。我瞧着,他们两个倒是一对欢喜冤家。保不齐哪一日,两人便成了一家子呢。”如瑾说起大伯家香瑾。便滔滔不绝。想到当日香瑾在街上拔刀相助,遇上xxx后,便被纠缠住,不禁乐不可支。

那两人都跋扈不讲道理,可男方总不得已在女方面前服软。被香瑾叉腰呼来喝去,全无怨言。

江云赫被花如瑾欢脱情绪所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妹妹也喜欢欢喜冤家?”

“两人相处,毫无芥蒂。毫无防备便是。是欢喜冤家,每日吵吵闹闹。还是琴瑟和鸣,便也不重要了。”如瑾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出的眼泪。知道话题要切入正轨了。

江云赫咀嚼其话中意味,也点头称是,又追问道,“妹妹何以时刻对我有所防备?”

如瑾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呼吸一滞留。垂眸不语,沉吟半晌。“那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你我明明情意相投

。你为何总是对我有意躲闪?”江云赫起身,往前一步,来到如瑾面前。如瑾沉着镇定,只坐在原来位子上并不动弹。挑眸看向江云赫,见他继续紧蹙剑眉质问道。“家母对你十分喜爱,而老太太也有意撮合。你为何还是闪闪躲躲?难道是你心中已有他人?”

“我深居闺阁,并无缘与其他外男相见,心中何以有人?”如瑾望着江云赫,清晰的从他眼底看见一丝雀跃闪过。然。她很快又将话锋转移,道,“今日既我装不得糊涂,索性将一切都说开了。你我也好就此撒开手,要么做一对规规矩矩的世交兄妹,要么就永世莫要再见。”

“你既心中无人,为何不能接受我?我竟那般不堪,你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吗?”江云赫向后踉跄一步,颓然而立,失望的看着如瑾。他自小备受推崇,不知受过多少人的爱慕。如今好不容易为一个女孩动心,却得到这样决然的拒绝。这让他情何以堪。

“哥哥以为,婚姻大事,只是两情相悦便万事具备,皆大欢喜了?”如瑾挑眉,反问江云赫。

他蹙眉不语,婚姻中虽微不足道的便是两人的感情。多少人都是盲婚哑嫁,直到掀开盖头那一瞬间才彼此看上一眼。他们有幸于婚前见面,并在长辈的默许下交往已属不易。“你我也算门当户对,两家又本有婚约。”

“那婚约原就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小庶女。江、花两家的婚约是两位太太定的,如何能轮的上我?”如瑾反问,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她纵然如今有了嫡出身份,又有哪个不知道,她是生父忽略,嫡母并不十分喜爱的庶女。

江云赫犹自不死心道,“我母亲极喜欢你的!”

“她是喜欢花家的小女儿,而非喜欢自己的儿媳。”如瑾一针见血,目光定定望向江云赫。“哥哥今日高中,前程似锦。理应娶一位名门淑女,若花、江两家结亲,只有若姐姐是最合适的。其实,你本心知肚明。不是么?”

江云赫望着如瑾,眼前女孩不仅玉雕一般的容颜,便连心思也那样的玲珑剔透。

如瑾见他不言语,知他已经动摇,便又道,“如瑾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不敢高攀。你若真心垂怜我,便莫要让我在母亲和姐姐面前难做吧

。若姐姐虽是有些骄纵,但却肯实心实意待别人好,日后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语毕,如瑾又对江云赫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云赫萌生的小小情愫,花如瑾早已感知到。只因他从不说破,如瑾也不好直截了当。今日一切说的清楚,如瑾倒觉心中坦荡。只胸口处有些发胀,说不出的酸涩。

她明知道,江云赫人品极佳,又体贴温柔。只可惜……他们不合适。

如瑾一路只觉脚下虚浮,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到老太太暂住的荣寿堂。方才一进门,便听见里面有莺莺哭声。

俱蜜桃透露,大小姐花似瑾听闻祖母进京,忙不得的自尚书府赶来。她原本娇俏面容,如瑾却是灰白不堪。明明有孕在身,却瘦如枯骨。祖孙二人普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似锦这般光景,一定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她素日所寄来家信,常说婚后夫妻恩爱,公婆宽厚,妯娌小姑和睦。老太太和海氏得此佳音,自是欢喜不得。虽有几次甚为怀疑,但最后却也无从求证,只得作罢。

直至上次彭妈妈被老太太留在京中,去尚书府走动时,方才觉得不对。追问之下,似锦只说因不得生养而焦躁难安。彭妈妈便在老太太的吩咐下,四处奔波,求的宫中秘方。待药方送到时,似锦却已神奇的怀有身孕。

不能怀孕的压力没了,可担忧是男是女的顾虑又紧随其后。

苏家大房兄长早逝,只留的以为孤女。而苏二一房子嗣便显得尤为重要,苏夫人见儿媳频频不得受孕,便隔三差五的往儿子屋里塞通房美婢,苏二忙于奔走于各个娇妾之间,一月之中最多有四日与妻子同房,这样一来,更加降低了受孕几率。而两个自小跟在苏二身边的同房大丫头又相继产子,让花似瑾更是倍感压力。待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以后,苏二自是兴奋之极,可又表现出盼子的殷殷期望,这让似锦更是焦灼。

孕期不调,日日灌汤喝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腹中孩儿,却也不大健康。苏二本就好色贪花,又不喜似锦盛气凌人性子,两人多有不和,对于母亲和妾侍给似锦吃排头也全不插手,只凭似锦一人战斗不休。被似锦抢了管家大全的大房嫂子,更是喜得见这一幕。

本是聪明灵秀的似锦,却因贪权好利,害苦了自己

老太太抱着如枯骨一般的孙女,心里疼惜。轻打她的后背,“你可不长出息的,出门子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只管拢住了夫婿的心,旁的不要在意。你却怎不听?”

似锦一脸泪痕,“我想着,若我能帮他撑起那偌大的府邸来,他怎会不尊重我?”

老太太叹气,扯了帕子给大孙女擦眼泪。“只有拢住了他的心,他才放手要你去管庶务,纵然是婆婆刁难,妯娌捣乱,他也只有向着你的份。如今,你一味忙着去抢他母亲嫂嫂的权力,不管一屋子狐媚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似锦呜咽,泣不成声,只哭倒在老太太怀里。心中后悔不已。

如瑾站在外面许久,不知是该进该退。又听得里面一阵稀稀疏疏洗漱声音,哭声也渐渐不闻。便理了理发髻衣衫,让小丫头打了帘子进门。

老太太端坐在四季迎春罗汉榻上,似锦搭边坐在老太太身边腻在老太太身上。祖孙二人十分和谐。如瑾一脸灿烂笑容,欢脱的跳到似锦身边,扯着她的袖子,道,“听说大姐姐有了身孕啦,姐姐合该是恭喜我要做姨母了!”

似锦忍俊不禁,一点如瑾额头,“淘猴儿,你不说恭喜姐姐要做母亲了,到怎么要姐姐恭喜你?”

老太太也是乐不可支,一旁笑意浓浓看着两个扭在一起,十分亲密的孙女。

“姐姐本就到了该生养的年纪,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可是头一遭做姨母,理应多恭贺恭贺。”如瑾绷着小脸,说的一本正经。

似瑾瞠目结舌,笑着点她额头,“怎么越发的不正经了?”说着又看向祖母笑道,“没在祖母跟前儿时,倒还规矩。”

“姐姐直说祖母性子跳脱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呐!”

在似瑾和老太太同时举起的手掌落下来之前,如瑾跳了老远。笑嘻嘻的躲在蜜桃身后,讨饶。

似瑾苍白脸上泛着病态红晕,眼窝深陷,一双明亮双眸早不复往日神采。如瑾突然觉得鼻头酸涩,眼眶发热,忙不迭的转过身,藏住汹涌悲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