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太太以退为进,沉着镇定

。二老太太徒有愤恨,却无力回旋。花家几代家业,如今大房声音兴隆,三房仕途顺遂,二房又在积极自商场反登仕途,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若是此刻因这段往事闹到衙门,怕是要毁了百年基业。

二老太爷的冤屈平了,三老太爷的清白也还了,可花家只怕又要白手起家了。这样的代价,二老太太也不想付出。

躲在内阁的花如瑾忍不住对大老太太露出钦佩之情。香瑾却是对祖父所作所为十分不耻,愤慨道,“祖母自己才是徇私枉法,祖父明明做的不对。”

二堂嫂慌忙悟了小姑的嘴,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若是要外面听见你们藏在这,可白费了老祖宗一番心意。”

香瑾挣扎不休,自二堂嫂葱白玉手之下挣脱开来。贪婪呼吸新鲜空气,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水汪汪的大眼睛圆瞪,清明目光中皆是愤慨和不平。“祖母让咱们听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人恶心。我本不知祖父竟是这般龌龊之人,如今要我如何对他心存敬仰。”

二堂嫂娇目圆瞪,一时被呛的哑口无言。大老太爷作恶多端,手足相残,的确令人不齿。

花如瑾轻轻笑着拉过香瑾有些燥热的小手,缓声道,“妹妹断定大老太爷是坏人?”

“他为保荣华,手足相残,自然是坏人。”香瑾连连点头,这世界非黑即白,人非好即坏。

在花如瑾还是罗诗诗的时候,她便也这么认为。可如今,用不一样的心态重新活过一次时,很多观点就同过去不大相同了。

“他待你如何?”花如瑾继续追问。

“自然是极好的。”因香瑾乃是大房独女,大老太爷对其宠爱有加。不若新式玩意。还是特色小吃,哪怕是丫头小厮,但凡是香瑾流露出喜爱之情,大老太爷都会设法送到香瑾手中。大老太爷对她,已达溺爱。

“你可知,从前他为何要做这些迫害手足,追名逐利之事?”

香瑾摇头。自她记事开始,大老太爷已经不大管家中之事

。他闲来下棋听娶,纳妾买婢。含饴弄孙。她认得的大老太爷,不是叱咤风云的奸诈商人,而是一个退隐江湖,颐养天年的老人。他平和、温润,除了对女色并无明显爱好。香瑾自然不明白,为何当年他会丧心病狂的追求名利和财富。

“他待你极好,你又不曾真正了解他的过去。所以,无权评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如瑾轻轻拍了拍香瑾的手,“嫉恶如仇是好事。可不分青红皂白,便不妥了。有些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香瑾看着如瑾,只觉一阵恍惚。却也很快释然。如瑾身上有和她年龄不符的见解与沉稳,在她们看来。那不是因一个人经历过死亡又获得重生后的释然和成长,而是花奕教女有方的功劳。

书香门第。合该出这样开口便是大道理的大家闺秀。

此刻外堂沉默半晌,众人皆个怪心思,心中飞快算计利害关系。

二房三伯母,穿着海棠红对襟褙子。可谓是同辈中最耀眼夺目一位。她一直和三伯父并肩站在二老太太身后,这会儿见众人都不言语。眼珠一转,便首当其冲,一步上前,对着大房两位老人行了一礼,幽幽开口。“长辈们商讨要事,照礼我不该开口。可大伯母这般杀伐果决,全不给旁人喘息机会。侄媳妇儿总要站出来为已故公爹说几句公道话,若这分家之事和公爹蒙冤之故皆由大房裁决我们不得置啄,三房和四房岂不要笑我们二房两位老爷不孝?”

二房三伯母声音爽脆,明眸皓齿。()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比之其他几位嫂嫂的木讷,却是多了几分灵动。

大老太太面黑如锅底,大老太爷眉头紧锁。大房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是一脸不悦。花老太太低头啜茶,看不出喜怒。四房则是抻着脖子,等看好戏。就连二房老太太和二伯父夫妇面色都有些沉郁。

三伯父上前,轻拉了媳妇袖子,狂打眼色。可三伯母却是置若罔闻,将手臂轻轻一拽,躲开三伯父的拉拽。继续笑容可掬,声音平缓。“大伯母为求家族长兴,要求我们不追究过往,对大伯父网开一面。可我公爹总不能这么枉死了。大伯父一句分家,便硬说这点子房产地契是我们的。这些年来,大房利用本属于我们二房的庄铺赚了多少钱?这些难道就不拿出来算算吗?大房赚够了银子,又想图心安理得,便拿这点子钱财来糊弄我们。大伯母打的真是好算盘。只可惜,我们二房不答应

。”

大老太太鄙夷的看了一眼,慷慨激扬的三伯母。对儿媳妇点了点头。

大伯母见此,对着婆婆屈膝行了一礼,缓步上前,和三伯母相对二战。“三弟妹入我花家大门也有五载,虽是填房,可也该懂花家规矩。祖祠之上,若没有长辈允许,晚辈不得置啄所商讨之事。今日你公然在祖宗牌位之前,冒犯长辈已犯家规。我身为长房长媳,理该要你明白明白,什么是家法!”大伯母笑容可掬,然却是一字一顿,声声掷地。

三伯母神色一凛,求助的去看二老太太。“娘!”

这是家法,二老太太也无权置啄。且二老太太对这个边缘女子做三子填房,本就不满。只将脸别过一旁,不做理论。

三伯母怒急挣扎,推开被大伯母挥手叫上来的婆子。不顾形象,吼道,“你们大房难道就这么容不得旁人说话吗?先是大伯父害了公爹和三叔,如今见事情败露,二房有所行动,就将银子拿出来,想买个平安?还说什么忏悔改错,明明就是力图自保,欺人太甚。”

大老太太一扬手,令婆子们松了挣扎中的三伯母。缓步上前,直抵着三伯母的脸问道,“你说,二房有所行动,是什么意思?”

三伯母脸色骤白,停住整理衣物的动作。直直的望着大老太太深邃双眸,一个趔趄向后,险些栽倒。

“还能什么意思?二堂哥早知大伯父体力不支,还要送上扬州瘦马,不是盼着大伯早死是什么?”四房七婶婶阴阳怪气,再添一把柴火。一双眼睛满是精光,直直盯着对峙二人。

二房众人脸色骤变,三伯父上前用力给了媳妇一记耳光。“上不得台面的贱妇,只知盯着银子,心口胡诌。”又转头对大老太太抱拳作揖,“大伯母勿怪,她戏子出身,戏文唱多了,难免好无中生有。”

三伯母被打的脸皮红肿,委屈的捂着脸庞。犹自还想争辩,却被三伯父以及狠辣颜色打了回去,只得恹恹回到二老太太身后站着。

二伯母难掩心中厌恶,挪动一步,以图与她拉开距离。

大老太太目光紧随三伯母,冷哼一声,“我们老爷诚心悔过,可偏却有人只谋钱财,不顾亲情体面。将无价性命,与铜臭相提并论

。”

二房众人无地自容,三伯母成为众矢之的。四房还想在看好戏,四老太爷精神大振,正欲插嘴,却被花老太太出演阻拦。“这家,其实二十年前便以分过一次,真相也已大白。死者得以沉冤,生者也受应有惩戒。大家总归是一家人,切记今日教训,日后要更加团结才是。我替三爷领了大哥忏悔之意和本属我们三房钱财,二房、七房自便。”

说完,便起身,对着大老太太和大老太爷行了一礼。“我替三爷领了大哥歉意,却不能带他原谅你。若大哥能原谅自己,觉得今日所做弥补,能挽回别人痛失幸福,那从此后,便柳暗花明,再不受良心谴责。我失陪了。”

花老太太转身离去,脚步稳健,神态决然。

祠堂外面阳光刺眼,花老太太抬头迎上日光,直觉眼眶温热。

孔妈妈扶着老太太的手,也不禁潸然泪下。

“哭什么?不过是红尘过往,来去皆是缘分罢了。”花老太太仰着头,紧闭了双眼。泪流入心中,才最苦涩,能使人铭记。

孔妈妈泣不成声,想想老太太与花老太爷竟因如此误会抱憾终生,当真不值。

花老太太拍了拍孔妈妈的手,“我不该一味逞强好胜,不懂体恤他的苦衷。我半世凄凉,皆是咎由自取,若泉下相聚,空也无颜见他。”

孔妈妈泪如断珠,回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忘了昔日新婚恩爱吗?他最懂您的,怎忍心不原谅你的不理解。”

花老太太目光悠远,终掉下泪来。“罢、罢、罢,往事不可追,只求我花氏一族能兴旺发达,也好全了我们一世夫妻情谊。”

老太太默然垂眸,见前方槐树下亭亭玉立少女,提着裙摆跑来,一头扑进自己怀中。声声祖母,叫的人心头温热。

她半世凄苦,晚年得乖巧孙女相伴也属幸事。

分家余波,震荡多日,直到大老太爷撒手人寰才算结束。这一年的除夕,过的压抑难捱,二月中旬,花之横中榜消息传来,老太太自是喜不自禁,决定带着小孙女上京探望长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