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的从那院子后面逃出来,为了避人耳目,二人不得已又绕了好大一弯。待快到了正院门口时日头已经升至正中,到了该用膳时间,如瑾饥肠辘辘,若瑾也是精神不济。

两人正要挥手道别,各回各的领地。却遥遥听见似是有人哭泣,两人对视一眼,细细辨别,不是盛瑾娇柔怯懦的声音又是哪个。

“父亲素来最看重大哥哥,还请大哥哥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我姨娘实在是冤枉的呀。”花盛瑾梨花带雨,红酥手轻轻拉着花之横纤尘不染的白袍宽袖。

花之横除了请安之外,很少在后院走动。这会儿平白出现在正房门口,被花盛瑾抓个正着,端的是疑点颇多。

兄妹二人相对而立,一个身姿倾长俊逸,一个娇柔亮丽,乍一看去,倒似是一对金童玉女。

只是玉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要让金童心生怜惜。那铁石心肠的金童,却是不为所动。一张俊脸上,毫无表情。只客气的将自己的袖子从盛瑾手中抽了出来,微微侧身。“内宅之事理该太太做主,我无权置啄。”

花之横声音冷淡,表情冷漠。花盛瑾一颗芳心,碎的零零散散。纵然如此,还是要力争上游。不敢再上前扯花之横的袖子,便尽力哭的更加楚楚可怜起来。“大哥哥,可怜可怜盛儿,若是姨娘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还能仰仗谁?”

“你是父亲的骨肉,太太是你的嫡母,你自然是要仰仗父母。”花之横冷笑。神色如故,眼神毫无温度。花盛瑾被她说的神情一滞。花之横摇了摇头,又道,“素闻妹妹才学了得,在闺学中也是出类拔萃,姊妹之中,父亲最喜欢妹妹才思敏捷,知书达理,可莫要让父亲失望。”

对上花之横上下打量,略带失望和鄙夷的眼神。花盛瑾直羞愧的无地自容。一张白嫩的俏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花若瑾最是不能容忍花盛瑾纠缠在自己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大哥哥,一手提了裙摆

。匆匆几步走到前面。挡在二人中间,对着盛瑾趾高气扬道,“今日真是让我瞧见了什么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满锦州城去打听,哪家的少爷插手管内宅的事儿?你拉着大哥哥做什么?”

愤恨至极的说着,似乎并不解气。若瑾伸手拉了盛瑾,往花之横身边一代。“你仔细瞧个清楚,她是你的亲生哥哥。少学那下作的狐媚手段来博同情。没得让人恶心!”

花若瑾这是豪不掩藏的在骂花盛瑾犯贱。盛瑾哪里受过这般屈辱,当即便大哭起来。直将一旁的花之横看的眉头紧蹙,瞪着若瑾声色厉荏。“你也非是淑女做派,当众指责姐姐。”

“哪里有众?”花若瑾梗着脖子,不服。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就是躲躲闪闪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下人,算不得当众。

花之横无力瞄了一眼刁蛮妹妹,将头微微一侧。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花如瑾,不好意思的伸手对若瑾打了招呼。合着,花若瑾大小姐早就把这个硬生生被她拉来的花如瑾扔到了九霄云外。

可见花若瑾顿时涨红了脸,做出一副扭捏姿态,躲在花之横身后。如瑾便觉似又不妥,果然,转身便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翩翩少年。

暗绣银纹的宝蓝长袍,在阳光照耀下竟是异常耀眼。因逆着光,又是匆匆一瞥,花如瑾实在没瞧见对方容颜。但他那通身的儒雅气派合着身上佛手柑的香味,却是扑面而来,让人不得不心旷神怡。

“让江兄见笑了。”花之横抱拳一揖,温润有礼。

原来他是江淮的孙子,江云赫,三姐妹恍然大悟。

江云赫自如瑾身边飘然走过,回以一礼,“哪里哪里,是我来的不巧。”

花之横觉得让江云赫看见两个妹妹的丑态,实在是面上挂不住。于是便携着江云赫之手,阔步向正房花厅走去,扔下妹妹们不予理会。

盛瑾一脸悔意,伸手抚了抚自己略微有些零散的发髻。想她挖空心思,想要和这品貌端庄、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的江家公子见上一面,以自己卓绝的风姿引诱一番,日后也做个一品夫人之类。可谁承想,今日竟是已这幅狼狈模样撞了个正着,更可恨的是,人家江云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是瞄了若瑾好几眼。

若瑾也觉得颇为遗憾,好歹也是她多久以来好不容易见到的一位外男,竟是让他看见了自己的泼辣本色

。不过也好,看着盛瑾忧伤难过又愤恨,她倒又觉得精神振奋。

眼看着两人又要重振旗鼓,继续对垒。花如瑾忙上前说了一通告辞的场面话,逃之夭夭。上一次打手板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再自作聪明,招来横祸。况且,现下盛瑾的心情,恐怕是能生吞活剥两头牛,更别说是细皮嫩肉的两个瑾。

海氏将婉姨娘收监,将其所有的罪证都坐的严严实实。花奕端的是心灰意冷,不再理会婉姨娘,万念俱灰的说了一句,要赐毒酒一杯,让婉姨娘自行了断自己。

婉姨娘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哭喊着要见盛瑾一面。海氏素来心软,花奕又念着多年情分。到底让她们母女见了一面,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后。待盛瑾出来之后,在书房门口跪了足足一天一夜,最后婉姨娘绝地逢生。花奕决定留下她,但要将其打发到老家山东菏泽的庄子上,终身不得再回花府。

婉姨娘知道自己白白捡了一条命,哭着千恩万谢,赌咒一定在老家茹素诵经赎自己一身罪孽。神情诚恳,不像是做戏。

花奕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点点头,“那里有你的老相识,荣妈妈,她必定会好好照料你。”

语毕,便拂袖而去。婉姨娘当场倒地不起,荣妈妈当初是被她扔进最偏远最贫瘠的庄子上,那可是她经过多方筛选后选出最糟烂的一个地方,没想到今日自己也要到那地方受苦。荣妈妈会照顾她?这照顾,得是多么别致精彩啊!

花如瑾听着蜜桃绘声绘色的解说,简直是哭笑不得。阶段性战斗结束,打到了九条命的婉姨娘,肃清了家宅,花家着实要消停一阵子。

红菱端了一套白瓷绘五彩花卉小盖杯进门,一脸警觉,“姑娘可不能掉以轻心,婉姨娘虽是已经离了府,可这些年,她身边得力的人可不只太太剔除掉的那些。盛姑娘有的是指望。”

“锦州到菏泽,少说也要走个数月有余。哪儿那么容易就指望上了?”蜜桃撇嘴,走了个草木皆兵的香梨,又来了个疑神疑鬼的红菱。

四姑娘当真是老太太心尖尖儿上的姑娘,选送的大丫鬟一个比一个得力

红菱四五岁时,便被从家生院里拔了上来,一直是孔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平辈里的小丫头里她是最出类拔萃的。跟在老太太跟前儿的时候,眼里心里就都是老太太,跟着花如瑾的时候,便心里眼里都是花如瑾,绝对不藏私心。虽只是比花如瑾长了两岁,却处处行事稳妥,照顾人也是体贴入微。比之香梨有过之而无不及,最是得花如瑾的器重。

蜜桃好则好已,实在是有口无心,常爱惹是生非。花如瑾略带感伤的看了蜜桃一眼,抚了抚额头。“庄子上的事情,太太不都是了如指掌,说其两地互通消息,倒也容易。”

蜜桃瞪大眼睛,半晌又露出一副不信神色。“那是太太,婉姨娘现在可没有那本事。”

算了……说什么她都不肯相信的。莫不如就算了……

婉姨娘被打发走以后,盛瑾着实病了一个冬天。别说是给老太太请安,就是在闺学里也少见她的影子,再加上闺学的女西席家中又横遭变故,举家迁徙,闺学停业,大家实在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位柔弱美人。

但她的不出席,恰巧使得花家上下气氛更加和谐。海氏和老太太的关系越发亲厚,若瑾和如瑾也开始如胶似漆,男孩子们本就关系不错,更不必说。海氏为了赞扬花奕理智战胜欲念,将婉姨娘赶出府去,又奖励了他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虽然她们都不识文断字,但却颇有芳姨娘的作风,温柔懂事,也颇得花奕欢心。只是这两位被海氏拿捏的死死的,是以花奕最长去的地方还是海氏哪里,夫妻恩爱胜似新婚。

转眼一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神宗二十一年秋天,十五岁的花之横和十四岁的江云赫携手共赴考场。刚在童试落了榜的李贺,则灰头土脸的藏在了一旁,等待再一个三年从头来过。

在这种紧要关头,花家也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听说江夫人是江东第一美人,不知是不是真的比咱们芳姨娘生的还美。”蜜桃托腮,一脸垂涎相。

“江先生其貌不扬,可江公子却生的面容俊秀,相比那江夫人必定是国色天香。”红菱手中针线穿梭,面上绯红一片。

坐在一旁的花如瑾,却将一口热茶喷了一身。“江公子是江先生的孙子,你这是什么逻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