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国剧演员,科班常有一天两工(即昼夜全有戏)的时候,而每天演出更是常情,所以按说谭富英在上海的戏院连唱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但是他一来身体素弱;二来他对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唱戏生活,心理上也发生厌倦。

因此,他在演唱一个月的中途,一定要休息几天,再继续登台;谭小培和戏院当局,看在赚钱份上,都不愿意弄僵了,只好依他。

但这种中途脱节,却是空前破例的;任何京角在上海演戏,不用说一个月,就是连续两个月,也没有中途休息的。

于是为了迁就事实,只好变通,在谭富英休息那几天,在上海当地请个角儿客串几天,而在报上刊登启事:"谭艺员富英因调剂精神,自×日起休息×天,改请×××登台……"等等。

这"调剂精神",便是谭小培兴出来的,一时南北梨园界传为笑柄,大家都同情谭富英,而大骂谭小培。

国剧老艺人都有谦让美德,不唱同样戏码,不打对台。

杨小楼对尚和玉,余叔岩对王凤卿,莫不如此,还有许多人也是这样,不必枚举。

论理谭小培也是梨园世家,应该深谙此理;但是他挟子自重,专找同行(老生)打对台,小事不提,有两件大事他很失策。

民国二十三年(1934),王又宸应天津北洋戏院之约往演短期,春和大戏院也约谭富英前往,戏院竞争,无可厚非。

但是王又宸是谭门姑爷,是谭富英的姑丈,谭小培明知北洋约王在先,他却竟然答应春和之约了。

其实谭小培如果原则上答应春和,但是延一期,等王又宸北洋演完了再去,春和也有别的角儿可约的,那不是公私都顾到了吗?但谭小培是一个想法:"你王又宸以谭派老生自居,我们富英才是真正谭派哪!咱们就比比看。

"谭富英意有未忍,谭小培却坚持前去,于是谭富英就和王又宸打上对台了。

春和戏院当时是天津最好戏院(中国大戏院还没有开),北洋已旧破不堪。

谭富英正三十来岁,当年当力;王又宸已五十多了。

春和的配角好,北洋的又差一点。

不必细表,优劣之势已明。

王又宸虽然贴出《连营寨》、《盗魂铃》、《失空斩》、《探母》这些拿手戏,还是一败涂地。

他在包银上不吃亏(戏院赔钱),但是面子上太难堪了。

他在旅馆里老泪纵横地说:"谭五太欺负人了,我们这门亲戚算不来往了。

"回到北平,就气得大病一场,从此不与谭家走动,梨园同行,全不值谭小培所为。

民国二十七年(1938)初,王又宸逝世,享年五十六岁,谭小培虽然带着富英去吊孝,但是在白事棚里,一般同行都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议,甚为不屑。

谭小培对余叔岩都不服贴,对他的徒弟李少春和孟小冬更不服了。

前文已经谈过,李少春唱了《战太平》以后,谭小培也叫谭富英唱了一次《战太平》,在观众的评语里,谭不如李。

孟小冬在二十八年(1939)初演余氏亲授的《洪羊洞》,第一次是新新戏院星期日日场,座无隙地,向隅的人很多。

隔了些时候,二度公演,是新新戏院晚场。

这时候谭小培又动脑筋了,要和孟小冬比划比划,于是就安排了同一晚上,在长安戏院演出。

新新和长安,都是民国二十六年(1937)初北平新开的戏院,同在西长安街上,相隔咫尺。

新新这边是大轴孟小冬《洪羊洞》,压轴周瑞安《金钱豹》。

长安那边谭富英双出,大轴《摘缨会》,压轴《桑园寄子》。

一出西皮,一出二黄,且是余派好戏,谭小培也下了一番心思,可惜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