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谈我们这班老戏迷,对戏班、戏院都熟,在新新留有长座,因为新新的进班标准很高,只有孟小冬、李少春、程砚秋、金少山、马连良(他是股东,一周有两个档期)几个班儿进得去,别的班进不去的;而对这几个班都是每演必听的。

此外,遇见杨小楼、荀慧生、谭富英、李万春在吉祥或长安演出,也尽量不漏地去听,必要时两个戏院之间赶场。

这天晚上,孟小冬、谭富英对上了,两边都留有座位,两边都是好戏,但是在选择取舍上,仍有一个标准的。

笔者先到长安,看了一会儿谭富英的《桑园寄子》,算好了时间,赶到新新,正赶上周瑞安《金钱豹》的尾声。

休息以后,孟小冬《洪羊洞》上场,聚精会神地看完了回家。

不止个人,几位戏迷熟朋友,都是如此。

一般观众呢,都先到新新,直到满座牌挂出,买不到票了,才有少数人遛到长安,买张票入座,因为已经出来听戏了,孟小冬那边买不到票,只好求其次,去听谭富英吧!连这些临时意外观众在内,长安卖了七成座。

当时孟小冬如日中天,声势远在马连良、谭富英以上。

一般人就知道孟比马、谭有号召,不知道究竟实力相差多少?马连良很聪明,终不与孟打对台,而且欢迎她到新新来演唱,既提高新新戏院地位,又可增加批账收入,何乐而不为呢?孟小冬唱《盗宗卷》,马连良特来观摩,借镜余派演法;马连良唱《十老安刘》(其中包括《盗宗卷》一折),孟小冬也来看戏,参考马派身段,这都是惺惺相惜的风度,而不敌对。

孟小冬不但剧艺比谭富英高,而且她体弱多病,轻不露演,一年也唱不了三四场戏,谭富英却每周要唱一两场的,在这种情形对比之下,一般观众很自然地都趋孟而舍谭了。

因为这次不听谭的这两出戏,很快有机会还再能看到;如果放过看孟小冬《洪羊洞》的机会,知道她哪一天再唱啊?于是孟唱一出满座,谭唱双出七成。

这场对台下来,一般戏迷就都有印象了,原来谭富英的玩艺儿比起孟小冬来,不过百分之三十五呀,也就是三成吧!请问,这个亏吃得有多大?一般爱护谭富英的朋友,都为他惋惜;而谭小培还自我陶醉,认为非战之罪,一时运气不佳罢了。

大部分不知内情的人,都认为谭富英不自度德量力,要和孟小冬打对台,请问,谭富英冤枉不冤枉呢?姜妙香与谭家结亲,加入同庆社很久以后,有一次谭富英与后台管事的闲谈,问:"姜六爷的'戏份儿'是多少呀?"管事的据实以告。

谭富英沉吟了一会儿说:"少一点儿吧!从下期起你给涨一点儿吧!"管事唯唯称是,这是"小老板"吩咐,当然遵办;到了下期演戏,就给姜妙香调整待遇了。

谭小培操持谭富英演戏大权,每次演完他要看账的。

这一次他看"卡子"(梨园术语,就是演员戏份明细表。

后台管事在演员演完戏发放戏份儿,名为"放卡子"),总数好像多了一点儿;一细核对,发觉姜妙香戏份儿增加了。

就把管事的叫过来,厉声责问:"姜六爷的份儿,谁给加的?"管事的说:"小老板吩咐的。

"小培说:"什么?小老板?我问你,这个班儿是小老板当家还是我老老板当家?你是不打算干了是不是?"管事的直害怕:"我错了,我忘了告诉您啦!""什么?你告诉我?我告诉你吧!从下期起,姜六爷的份儿,还照开原来的数儿。

""是!是!"于是从下期起,"原令追回",姜妙香又恢复了老戏份儿。

姜六爷一生忠厚,处处吃亏忍耐;他明知道戏份儿涨了又取消是谭小培作祟;但是他一不辞班,二也不对谭富英说,因为自己女儿在人家当儿媳妇儿,别给她找麻烦。

忍气吞声,照常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