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头目把那半枚钱币放在怀里,向龙丘明抱拳行礼,一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龙丘明回礼笑道:“小弟复兴龙丘,单字一个明,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年轻头目道:“不敢,小弟修名。”

张小胖见这两人磨磨叽叽个没完,不耐烦的道:“在下张东来,修名兄弟,你抓我何事?”

修名道:“我知道你叫张东来,张东来,烦请你即刻跟我去衙里走一趟。”

龙丘明上前走了半步。

修名脸色一变,不禁向后退了半步。方才他突然感受大一股大力不动声色的袭来,龙丘明就那么不动如松,便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这般扎手的角色,在浩浩上京城,他修名还是头次见到。

龙丘明微笑道:“修大哥,我这兄弟为人莽撞豪爽,不拘小节,不知何时就得罪了别人,你是衙门里的人,自然会秉公执法,但保不住其他的人,不像修大哥这么光明磊落,我张兄弟跟你们走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只好找修大哥说事儿。”

龙丘明这句话说得软中有硬,意思是人你可以带走,但要是磕着碰着了,我就专找你修名。

修名点点头,不再说话,伸手攥住张小胖的手腕,抬脚就走。张小胖情急之下,手上用劲儿,使出修行的招式来,没想到这个劲力一使出,就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遇到高手了,自古民不跟官斗,只好乖乖的不再反抗。

龙丘明望着修名一行人走远,喊来小二结了帐,一路悄悄跟随,见修名与那十来个官差骑马进了府衙,亲自押解着张东来进了后院,先暂时关在了看守室,看守室是官府设置的关押室,若犯人尚未定刑,便关在此处,等审讯完毕后,才分到各类牢房里去。

龙丘明跃上屋顶,听见修名大声吩咐衙役先好生看着张东来,好茶好饭供应着。那几个衙役齐声道了一声遵命。搀扶着正在低声骂咧咧的张小胖,一起进了看守室。

修名背着手看着衙役把看守室的铁门锁上,然后似乎是不经意的向龙丘明这边一望,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龙丘明也不禁笑了,知道修名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所以才大声吩咐衙役,好能让他听到放心。

龙丘明心里暗暗赞叹这个修名够朋友,既然张小胖暂时没事,他便没必要守在这里,脚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在府衙围墙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往书院走去。

到了书院后,他先去天佑之的那个小庭院里,推开一间偏房的门,倒头就睡。两年前,天佑之以感情不和为理由,把那个妖娆多姿的老婆休了,恢复到单身的状态。龙丘明每天给他送完鱼,若是当天起的太早,有些困倦了,就会毫不客气的去偏房里睡觉。

天佑之已经是个老单身汉,又缺少朋友,再加上跟龙丘明很谈的来,自然也喜欢这个少年这般亲近他。

一觉睡到黄昏,推被下床,揉着眼睛正要出门,冷不防的发现屋子里站着一个人。龙丘明吓得一怔,差点抡起桌子上烛台砸过去。幸好及时发现,原来是天佑之。

天佑之笑眯眯的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开口道:“小明明,正好今天你在。”

龙丘明一见天佑之那种近似谄媚的笑,就知道八成没有好事,连忙道:“院长,我肚子饿了,得赶紧去吃点东西去,咱明个儿再说话。”说着捂着肚子低头就要钻出房间。胳膊上突然一紧,已经被天佑之攥住了。

天佑之得意笑道:“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龙丘明笑嘻嘻的道:“哪能呢,是真的饿了。”

天佑之把脸一板,正色道:“小明明,你现如今是书院的学子,理当为书院出一份力,我是明人不说暗话,决定派你去夜探墨黑胡同。”

龙丘明脸上紧张的神情登时一缓,笑道:“我正有此意。”

天佑之一愣,睁大了眼睛。

龙丘明学着天佑之一撩袍子,挺起胸膛,斜瞄了一眼天佑之,咧嘴笑道:“您就等我的信儿吧。”

书院离墨黑胡同既不近也不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中间隔着一条通衢大道。龙丘明趁夜色弥漫,跃上屋顶,展开疾若流星一般的身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城北。

他飘下屋顶,穿过两三条背街小巷,远远的便听见*们的招客声,赌馆里的嚎叫声。他绕到一座高楼的背后,跃进院子里,在花径里转了几转,已经来到房墙之下。脚尖在墙壁上轻轻一点,身子嗖的腾起,猛地升至高空,又突然止住,生生的转了个弯,弹射进一面窗子里。

上次为了救蓝玉烟,龙丘明已经把此处摸了遍,因此直接便找到了龙爷的房间。他艺高人胆大,这次前来,就是想直接会会这个神秘莫测的墨黑胡同老大龙爷。

进了房间一看,不禁一愣,这房间空间极大,却光溜溜的一无所有,不光桌子椅子统统没有,恐怕一粒尘埃也没有。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朦胧,抬头看看屋顶,是苍穹式的,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有多大,恰可用一句古诗可以形容: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龙丘明有点摸不着头脑,辨清方向,心里一横,朝着北方走去。走了一会儿,仍旧像是处在沙漠之中,前后左右皆是空荡荡的,像是走在虚无空间里一般。

龙丘明知道此时已经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便发现空间似乎扭曲起来,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液态的形状,不停的蠕动挤压,而四周也随着剧烈的变动起来,慢慢的形成了一个甬道的形状。

如此一来,龙丘明发觉,自己像是在一条巨大的虫子的内部呆着。

他心中猛地一凛,心想,我为什么觉得是虫子?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然而若说自己身在虫子的内部,周围的一切又不是实在可触的,当他伸手想触摸到甬壁时,发现四面八方依旧是一片虚无。

龙丘明坐了下来,努力想理清头绪。目前为止,只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那就是,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以虫形空间为载体的虚无界,要么是一条虫子证悟*,掌握了化用空间的神通,把自己体内变成了一个鸿蒙世界。要么便是一个虚无的空间强烈想变成一条虫子,因此让龙丘明感觉到这里果真是一条虫子的体内。

想到这里,龙丘明发现,他被自己绕糊涂了。

忽然之间,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龙丘明屏息凝神,悄悄站着。良久之后,他听到一阵阵悠长的呼吸声,似是一个年老之人在偷偷摸摸的酣睡,好像生怕被正当虎狼之年的娇妻喊起来行力所不能之事,因此显得极为珍惜这份睡眠。

直觉告诉自己,他走近了这个虫形虚无空间的核心,此时正面对着空间的操纵者。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种冰冷彻骨的恐怖,似是害怕被这人吞得骨头都不剩,并且深刻的明白,这人必然有这般的手段。

龙丘明极缓慢的转过身,踮起脚尖,极轻极轻的往回走。走了一段,便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再接着走,如此停停走走,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才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他站了一会儿,侧耳细听,仍能听见那个细而悠长的呼吸声,不经意间一低头,却发现胸前的月魄裳正在收敛光芒。

他心里一动,顿时明白,定是这月魄裳遮住了他周身的气息,才使得自己不被发现。想到这里,龙丘明不再犹豫,凭着印象,纵身飞起,仰翻了几个跟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身在夜空之中了。

龙丘明扭转腰身,落在院墙之外,不敢再做丝毫的停留,转到一条巷子里,急慌慌的飞奔起来。

冲出墨黑胡同,又拐进另一条曲折的胡同,跑到一半,龙丘明猛然止住脚步,这时一个黑影轻飘飘的从墙头上落下来。

这人双手抱在胸前,一身白袍子飞扬在夜风里,正是光明赌馆的管事马爷。

马爷冷森森的看着龙丘明,嘴角抽了两下,缓缓道:“留下吧,少年。”

龙丘明感觉到一股煞气从马爷所站的地方传过来,他微一低眼,看见自己的衣角晃动了两下。

良久,一阵簌簌的蔷薇花瓣被风吹落的声音,喵呜一声,一只黑猫从花丛里钻出来,一脚踏空,吊在花藤上,凄厉的叫了两声,滚落在地上,扭扭屁股走了。

龙丘明突然听见水流的声音,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地上汪着一滩水,而他的全身已经湿透,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

龙丘明心里暗道不妙,看来这马爷是个厉害的角色,气场如此强大,照这样下去,自己非脱水而死不可。

只见马爷左脚南北方向迈出半步,右脚东西方向后退半步,心神观照,气魄合一,慢慢凝聚阴阳二气,形成一股汇聚成先天八卦的气流,缓缓向前推出,便如一堵气墙,以排山倒海的阵势向龙丘明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