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七面馆。

正是中午饭点的时候,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似乎把屋顶都要冲翻了。

张小胖把空碗往桌子中间一推,头也不抬,拉过放在右胳膊边的第二碗,埋头吃了起来。龙丘明无奈地在心里叹上一口气,知道这家伙若不一口气吃尽兴,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得也随着呼噜呼噜大吃,吃完了一碗,又要了一碗。

等到两人的面前整整齐齐的摞着四个海碗时,张小胖靠着黑乎乎的墙壁,满足的瘫坐在板凳上,对着龙丘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好奇问道:“明少,你吃得跟我一样多,我都饱了,你还没饱?”

龙丘明自小胃口奇大,怎么会把区区两碗面条放在眼里,再吃十碗也不在话下。他怕说出来把张小胖吓着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当然饱了,只是我吃得再饱也不会打饱嗝。”

张小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金牙签,细致耐心的剔着牙齿,把一小块肉屑噗的一声,吐在一旁的墙壁上,看看周围,然后低下头,把声音压得很低的说道:“我说明少,说到终点,你想到什么?”

“死亡。”龙丘明毫不犹豫的道。

张小胖突然神情黯淡下来,叹了一口气,有些绝望的道:“那要是世界的终点呢?”

龙丘明想了一想,笑道:“世界本来就是有终点的。”

“你见过?”张小胖看着龙丘明问道。

龙丘明一怔,摇头道:“没有。”

张小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鼻子前,神情罕见的严肃道:“我好像见过了。”

龙丘明又是一怔,看着张小胖的眼睛,只见在这双圆圆的小眼睛里,先前的玩世不恭与小狡猾都消失无踪,反而充满了严肃与惊恐,便知道他不是在胡说,于是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说。”

张小胖迅速的往四周张望了一番,向前俯下身子,两人几乎额头碰着额头了,“我在海上漂浮了两三天,到了一个渔村,渔村的名字叫终结村……”

“都起来!都起来!”面馆里突然闯进来一队官差,人五人六的呵斥着吃面的众人。沈小七远远的站着,用围裙擦着手,只是冷笑,并不过来,店里的一个伙计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道:“各位官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龙丘明一向对官差极其反感,往那边瞥了一眼,并不站起来,向张小胖道:“别管这些狗吠,小胖,你接着说,终结村怎么了?”

张小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也不怕这些官差,骂了一声娘,继续低声道:“我一听村名,就觉得奇怪,这名字也太他妈的奇怪了,莫非是个鬼村?……”

“你们两个,站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指着龙丘明二人喝道。

张小胖一拍桌子,正要发作。龙丘明忙摁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两人站了起来。

那个满脸横肉的官差道:“谁叫张东来?给老子站出来!”

张小胖讶然道:“老子就是,怎么啦?”

啪的一声,那个官差甩了张小胖一记耳光,恶狠狠的道:“怎么了?跟官爷们走一趟。”

张小胖怒极,弯腰反手拽下来一根桌腿,一脚把附近的几张桌子踢翻了,骂道:“你他娘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欺负到胖爷身上来了。”抡起桌腿,狠狠的砸在那官差的肩膀上。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官差当即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龙国有明文规定,凡是修行之人,一律不得滥用法术,更不得向官府施展,若是滥用,按律当斩。是以张小胖只是使上了全身的蛮力,饶是如此,也把这个官差的肩胛骨打得裂了一道缝。”

其他官差一见同僚受伤,又惊又怒,都抽出腰刀来,咋呼呼的要上来捉拿张小胖。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这么着,就用上真家伙了?把地上的给我抬走了。”

龙丘明眼尖,早看到面馆门口横放着一个条凳,条凳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官府头目,脸庞瘦削,刀眉入鬓,穿着一身崭新的皂衣,快靴上也是纤尘不染,踏在条凳上。

那十来个欲要扑向张小胖的官差听到此言,把腰刀插回刀鞘,骂骂咧咧的抬起尚在地上翻滚嚎叫的同僚,往门口走去。剩下的官差一个个狰狞的看着张小胖与龙丘明,右手摁在刀把上,只得一声令下,就要把这两人捉拿了。

那个年轻的头目站起身来,穿过一个个噤若寒蝉的食客,走到张小胖跟前,冷冷的道:“你就是张东来?”

张小胖嘿嘿笑道:“胖爷就是张东来。”

那好。”年轻头目冷峻的脸上罕见的一笑,“请你跟我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张小胖奇道:“胖爷犯事了?还是揩你妹子的油了?好端端的,凭什么抓我?”

年轻头目脸色一沉,道:“府台大人要抓人,咱们当差的只能照办,你犯没犯事儿,见了大人,再说不迟。”

张小胖大怒,正要再次爆发。龙丘明一把抓过他的肩膀,把他拉得退后两步,走到前头,向这个年轻头目抱拳行礼道:“这位大人,我这朋友只是书院的普通学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劳动诸位官爷的大驾,还请告知一二,我们做朋友的心中有数,也好打点。”

年轻头目点头道:“至于犯了什么事儿,我也不好说,总之就请这位胖朋友跟我走一趟吧,去了便知。”书院在龙国的地位尊崇,这人既知道张小胖是书院学子,语气便客气了起来。

龙丘明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紫金币,捻在指间,向那头目伸手笑道:“小弟龙丘明,也是书院的学子,初次见面,还请官爷以后多多照应。”

年轻头目点头微笑,握住龙丘明伸来的手,两人手掌相握,肩膀各自一震,停了一会儿,同时松开手掌。

龙丘明翻过手掌一瞧,只见那枚紫金币已经从中间齐整的断开,分毫不偏。心里微微一震,暗想,这家伙也是修行之人。

那个年轻头目心里更是吃惊,他一向自负修为了得,在上京同辈人里难觅敌手,没想到却在一个普通的面馆里被一个普通的少年挫了锐气。刚刚那一枚钱币,以他的修为原可以化成粉末,没想到刚一用力,便被一股大力压制住,摆脱不得,到最后只得把钱币从中间震断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