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白骨非常高兴,跟龙丘明连干了三碗。张大瓢也转怒为喜,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更加欢喜,拉着龙丘明喝了好几碗,自己这一天一夜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那晚张大瓢与乔老头嫌屋子里气闷,去街上散步,街上虽然是晚上,但摩肩接踵,一派热闹。两人玩了一会儿,有些肚子饿,便来到镇上一家最大的酒楼门前,抬脚走了进去。里面喝酒的,听小曲儿的,看跳舞的,种种热闹,自不必说。他们坐在二楼一个角落里,不多久,小二端上来酒菜。边陲小镇,当然比不上上京,但小菜样样精致,老酒也甘绵爽口。两人吃得喝得也算是尽兴。

酒喝得正酣,乔老头突然悄悄道:“瓢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大瓢捏了一粒盐水花生,扔进嘴里,眯着醉眼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乔老头看看周围,压低嗓子道:“有人要害咱们。”

张大瓢噗的喷出一口酒,哈哈笑了起来。

乔老头怒道:“你笑什么?”

张大瓢笑道:“老乔,我笑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当初要不是你疑心重,怀疑你那个婆娘是狐狸精,一刀把她砍了,这会儿估计你连孙子都有了。咱们如今水里也去得,火里也去得,再也不是当年两个低级的妖怪了,你怕甚?”

乔老头哼了一声道:“老子生平最讨厌骚狐狸精,哪天要去青丘山把她们的窝给端了,省得那些骚娘们儿再出来害人。”

张大瓢笑道:“老子也跟着你去,抱一个小狐狸精回来,啧啧,放在被窝里,滑不溜手,你懂个屁。”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继续吃喝。

乔老头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回了数次头,总看见一个白衣书生脑袋枕在胳膊上趴着睡觉。他下意识觉得这书生有些不对劲儿,跟张大瓢说吧,又怕引来一顿嘲笑,只好自个儿暗暗留神,连酒都不喝了,一边夹菜吃,一边听着脑后的动静。

突然脑袋嗡嗡的一片响,意识在一瞬间停止了,像是被电流击了一下,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正坐在水面上一朵荷花上,张大瓢已然消失不见。水面有风,泛起一层层细小的水纹,远处是魅丽的夕阳西下,浓稠的暗黄色调镀染在青黛与水面之上。

他隐约听见远处有欢笑声,便想去瞧瞧,没想到荷花大得惊人,高得可怕。他扒开花瓣往下一看,顿时一阵目眩,心生怯意,竟然不敢跳下去。

要知道乔老头不久之前还在金汤山大展神威,手擎冰山,填充山谷。这会儿却如此胆小如鼠,实在极不寻常。

犹豫了半天,乔老头抱着荷花梗,小心翼翼的滑了下去。恰好有一片花瓣凋落,大如小舟。他爬上去,双手划水,往发出欢笑声的地方划去。

转过一片苍翠的蒹葭,乔老头眼前一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大片翠兰的水域里,张大瓢化成了一条巨大的公猪,正优哉游哉的躺在水里,身边聚拢着上百个身上只穿亵衣的美女,莺声燕语,叽叽喳喳,有的给张大瓢捏猪蹄,有的给他按摩,有的俯在他耳边,低声说笑,有的在水面上跳起曼妙的舞蹈,抬腿挺胸间,风光无限,引人遐想。

乔老头低头看看自己渺小的身体,心里涌起一股羡慕嫉妒与恨。咕嘟吞了一口口水,拼命向前划水,一边喊道:“不公平!不公平!我也要漂亮妹妹!我也要漂亮妹妹!”

哗啦一声,像是被人朝脸上泼了一盆冷水,乔老头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终于变大了,毛茸茸的身体雄壮威武,**的一根旗杆擎天柱子般的矗立着。他欣慰的笑了,却猛然发现不对劲儿,想坐起来,琵琶骨处一阵巨疼,扭头一看,被穿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子,而手脚也被牢牢的困着,正躺在一辆极大的平板车上。周围站着许多面色苍白的人,个个惊恐的看着自己,一个中年女人胳膊挎着一篮子菜,抓一把豆角向他狠狠的砸过来,一边喊道:“砸死你,臭妖怪!”

乔老头全身的法力荡然无存,心里惊怒,扭头看见张大瓢也躺在一辆平板车上,全身密密麻麻困着铁链子,一大群娘们儿正蹦着跳着往他身上扔臭鸭蛋。人们天然的认为一头猪比一头猿猴好欺负,说不定还有人正琢磨着,依张大瓢这身板,够不够全镇子的人过一个好年。

乔老头脑袋发蒙,想理出头绪来,突然在人群里望见那个白衣书生,正朝他魅惑的微笑。乔老头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无奈头脑昏沉,无法集中精神,呆呆看着那白衣书生走到跟前,附在他耳边轻笑道:“怎么样?青丘山送给张、乔二公的见面礼还算新鲜吧,赶明儿两位若是来青丘,狐某再陪着好好耍耍,再会!再会!”

乔老头知道这一切全因为自己在酒楼上的那句话,惹恼了青丘山的人,弄得两人落到这般田地。过了良久,围观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后来有人高喊:“捉妖队来啦!”人群轰然散开一条大路,几十个穿得不伦不类的道士人人手挥桃木剑,围着张大瓢与乔老头嗷嗷怪叫着跳了一通,然后走过来七八个铁塔似的壮汉,推着他们走了挺远的路,连车带人把他们推到一个很深的地窖里,一天一夜后,方被观白骨等人搭救出来。

胖道士不知何时已经打坐完毕,听完张大瓢的讲述,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狐媚魇道’了,两位中了迷障后,被那个书生喊来镇民捆住,才有了这一日一夜之劫。我在碧梳峰就曾听闻,青丘山女狐狸风流成性,男狐狸小气易怒,果然如此。”

龙丘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道:“瓢子哥跟乔大哥既然已经回来了,各位就在这休整一下,小弟这就要走了。”

观白骨道:“哪去?”

龙丘明挠挠头道:“算是私人的事,人生何处不相逢,诸位,后会有期。”拱起双手,团团行了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余下的人默默喝着酒,观白骨突然道:“道长,方才我跟龙丘兄弟扳手腕子时,发现他力道虽猛,却纯粹是纯阳之气,阴柔之气却少之又少,这就是植入龙筋的后果?”

南宫三叔摸着胡子道:“阴柔之气是咱们修行之人所不能少的,若纯粹是纯阳之气,恐怕进不了无为之境吧。”

瘦道士吐出嘴里的花生壳子,惊讶道:“乖乖,你们这些低级世界里的人也懂得无为境?”

南宫三叔点头道:“常言道万变不离其宗,人界、灵界与神界的修行之境花样繁复,就拿人界来说吧,就分一十八层,第一层是生离境,第二层是悲苦境,第三层是厌离境直至第十八层无心境。无心便是有心,人若无心了,和行尸走肉何异?再看灵界,分为五重山,一重山,逐色山;二重山,有色山;三重山,易色山;四重山,离色山;五重山,有色山。依我的管见,这灵界的修为境界要比人界高了一层,最高境界是有色,什么意思?真,才能为有,若是假的,只能称为贪。而无心,就有些入魔了,不就成了因噎废食了。再说神界,修行境界共有三重天,一重天,清虚境;二重天,明镜境;三重天,无为境。三界亿万生灵,说到底,还是以三重天为终极目标的。”

听南宫三叔滔滔不绝的说完,瘦道士哼了一声道:“神界算个屁,还不是个影子?在我们太虚境里,不过是个小角色。”

胖道士咳嗽一声道:“师弟,言多必失,说这些做什么。观先生,龙丘老弟并没有完全康复,贫道功亏一篑,实在惭愧。”

观白骨与张大瓢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

胖道士叹气道:“植入龙筋,需要与奇经八脉各处熨帖附和,稍有差错,便会谬以千里。在最后关头时,我受鼠辈恶意扰乱,龙筋行到涌泉穴时,偏差了一厘,致使龙丘老弟真气难以一通到底,涌泉穴是阴阳二气交汇之处,二气行到此处,受到阻滞,难以糅合,阳气阻碍得久了,就变成虎狼之气,霸道异常,把阴气尽数吞没,所以龙丘老弟以后恐怕难以有大的修为了。莫说无为境,就是想达到清虚境,也是千难万难。”

众人听了这话,都默默无言。南宫三叔笑吟吟的拿起酒坛子,在观白骨面前晃了晃,喜孜孜的道:“二弟,没酒了,咱不喝了吧。我一直说,喝酒有什么好处呢,喝进肚里,变成一滩黄尿,恶臭至极。难道你忘了吗。那年冬天,你喝醉了,尿了一床,咱们就一床被子,外面还下着大雪,我就睡在尿湿的地方,干的,让你睡……”

观白骨一把掐住南宫三叔的脖子,鼓着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把剩下两坛酒藏哪去了,交出来!否则,还让你睡湿的。”

“好好好,二弟,我这就去拿,我拿了,你奖励我什么?”

观白骨松开他的脖子,笑道:“尿湿的地方,只让你睡前半夜,后半夜我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