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魄嗯了一声,掏出手帕,把龙丘明满脸的汗水擦干,垫在他脑后,又轻轻的把他身子底下的碎石子拣开,一边低头拣着,一边出神想着什么,突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把一朵淡白色的小花轻轻扶好。

没过多大会儿,瘦道士一脸不高兴的回来了,嚷道:“屁个宝气冲牛斗,我跑了两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师兄,你是不是在耍我?”

胖道士无奈道:“我不也是白跑一趟嘛,要耍你,总不会把我自己也耍了吧。”

“那可不一定。”瘦道士翻着白眼,“你为了让我相信,不得已,自己也装模作样的跑了一趟。”

胖道士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我可不像你,这么有精神,搞这种小把戏。”

瘦道士冷笑着看了胖道士一眼,见不远处留的有水喝,便一拂袖子去喝水了。

而后,张大瓢与乔老头也回来了,张大瓢肩上挂搭着几只烤鸭,乔老头则背了一大竹筐鲜桃回来。一见胖道士,便一齐摇摇头,说东南方向没有发现什么,沈小七独自去了南方,他擅长穿窬钻探,或许能有所收获。正说着呢,沈小七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只说了两个字:没有。便拿了乔老头一半的鲜桃去做桃子酱去了。

这边,摄魄折了几枝松枝,轻拂着给龙丘明赶走不停飞来的蜜蜂蝴蝶什么的,隔一会儿又给他擦擦汗,见众人在一边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失落,便站起来,走到胖道士身边,问道:“道长,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呢?”

瘦道士喝饱了水,正在啃桃子吃,听见摄魄问,用袖子擦了一把嘴,冷笑道:“我师兄这个家伙昨晚失眠,一大早喊我起来,献宝似的说昨晚他夜观天象,见有一道宝气,直冲牛斗,但变换不定,一会在北方,一会儿又跑到南方去了,一定是件活宝,因为它自己能到处跑。我师兄悄悄的吩咐我,不要告诉大家,咱们俩分头去找。他不让我怎么样,我偏要怎么样,于是就把大家喊起来,龙丘明那小子睡得死死的,怎么喊都不醒,你和观白骨睡得也是一个比一个沉。我们一个个洗了脸,就分头去找所谓的活宝,娘的,跑了那么远,啥都没找到,师兄,我仍是坚持我的观点,你就是一晚没睡,见大家都睡得那么香,心里不平衡,就想出了这个寻大家开心的馊主意。”

胖道士哭笑不得,向张大瓢、乔老头道:“两位,我师弟一向是这样,你们可不要当真。”

张大瓢哈哈一笑,道:“我可没白跑一趟,顺手弄了四五只鸭子,一会儿给大家伙吃。”乔老头哼了一声,把竹筐重新背起来,转头走了,边走边道:“贵师弟可比你笃诚多了,你不想告诉我们,当我想知道吗,白跑了一趟,好像是我上杆子去的一样。”

胖道士忙解释道:“不是我想私吞,实是怕看走了眼,累得诸位白跑一趟。”

张大瓢向胖道士一摆手道:“道长,你理老乔作甚,他一向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像是个长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来来来,两位道长,咱们先吃鸭子,填肚皮大过天,哈哈。”一扭头,向摄魄道:“小姑娘,你也来一只吧。”

摄魄忙连连摇手,笑道:“谢谢张大哥,你们吃,我吃过早饭的。”说完,又回到龙丘明身边,捡起松枝,把飞来的蝴蝶赶开。

张大瓢这才看见龙丘明一脸潮红,满头大汗。忙问胖道士他这个兄弟怎么了,胖道士向他解说一番。张大瓢知道没事,这才放心。胖瘦二道不食荤腥,他一个人抱着鸭子大啃起来。

到了中午,大家伙收拾好,张大瓢背上龙丘明,沈小七背上观白骨,一起商议先去镇甸上休整一番。龙丘明伤得虽然不重,但需要耗时排毒,光在这荒郊野外终归不是个事儿,况且观白骨也是一直昏迷不醒,需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大家正要上路,摄魄突然道:“我三叔怎么还没回来?”

胖道士一怔,道:“可不是嘛,倒把南宫先生忘了,他一人去了西北方向,这么久没回来,别是有什么不测。”

瘦道士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诸位如果长了眼睛的话,往北边看看,那个人影儿不是南宫三叔是谁?”

众人往北一看,只见一人人影风尘仆仆的赶来,北风正紧,吹得他的宽袍大袖鼓荡起来,又肥又大。满天飞尘中却看不清是不是南宫。

不一会儿,这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果然是南宫三叔,脚不沾地的飞跑过来,双手一拍,兴奋的道:“好事儿!好事儿!道长所言,果然不错。”

瘦道士忙向前一步,问道:“找到活宝了?”

南宫三叔笑道:“找没找到活宝,我还不敢说,把话说得满了,万一不是,岂不是扫大家的兴,就是大家不怎么计较,我自己脸上也是无光,退一步讲,我没那么好面子,不会脸上无光,好端端的,也没必要让大家白高兴一场啊,对不对?所以找没找到道长所说的活宝,我还不能确定,一切还待最终的确定。”

张大瓢皱眉道:“你绕这么大一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胖道士笑道:“南宫先生是说,他不确定找到活宝了,但有可能找到了,让我们去看了再说。”

张大瓢摇头道:“南宫,你像道长这么说不就完了,何必东拉西扯。”

南宫三叔正色道:“我得把话说透彻了,免得语焉不详,引起误会。诸位,咱们这就往北走吧,离此二十里,有一个大镇子,人烟辐辏,车马骈阆,很是繁华。”

张大瓢道:“极好,极好,说走就走。”

南宫三叔道:“且慢,我得看看我观二弟。”说着,走到观白骨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

胖道士道:“令弟没事,只是心智被大阵暂时蒙蔽了,昏睡几天,自然就好。”

南宫三叔摇头道:“虽是没有大碍,可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弃我而去,我可不知道怎么活了,诸位不知,我南宫三自小没有兄弟,父母是什么样儿,我也没见过,一直和观二弟相依为命,说不苦,是假话,说苦呢,也不算怎么苦,因为我们一直互相帮助。”

南宫三叔出神的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那年,下了很大的雪,我和观二弟去雪山里采人参,你们一定要问,采人参为什么要在下大雪的时候,这说来就话长了,到底有多长,真可谓一天一夜也说不完,诸位哪天要是闲着没事,我就好好说一说,今天是不成的了,咱们还要赶着去北边那个镇子里去。我要是忍不住说起来,咱们今天就别想赶到镇子上了,因为这话长得很呐。先说我们采人参这回事吧,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和观二弟去雪山里采人参,突然听见一阵音乐,隐隐约约的传来,我们正忙着,也没管,那天人参出奇的多,又很顽皮,有时候你明明捉住它们的尾巴了,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它们了。我采到一根小儿手臂的人参,高兴得像是老牛找到大草原一样,忙用雪把参泥擦干净,正要放进布口袋里,就听见一阵音乐声在耳边响起,我四周一张望,白雪茫茫,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观二弟也听到了,跟我一样到处望,后来一低头,在我们脚下看到一队小人儿。

“小人儿有半尺来高,高冠古服,共有十来人,每人手拿一样乐器,在乌拉乌拉的吹着,吹得好生凄凉。队伍中间抬着一口小小的棺材,当然这棺材对他们来说,是合适的,我说它很小,是站在我们的世界说的,诸位自然明白,我是怕诸位万一不明白,所以特别指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我早年学过医术,见棺材不断的在滴血,他们走过的雪地上滴了一行血迹。知道这八成是孕妇难产而死,我偷偷尾随其后,伸手指蘸了一点血闻了闻,推测出小孩子至少是活着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个善良人,自然不会不管。忙喊住这群小小人,开始他们不相信,说孕妇死了三四天了,怎么会还活着。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们一上午,期间观二弟睡了两场觉,挖了五根人参,又去出恭三次。我终于把他们说服了,打开棺材,见这孕妇容颜秀丽,颇有韵味,面目如生。我刮下一些人参沫子,正要生火来煮参汤,没想到这伙小小人具有神功,领头的一人手指轻轻一弹,一片火焰燃起,经久不灭,那是我是个山野小子,哪里会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

“我用参汤吊起了孕妇的一口气,划开子宫,把婴儿取出。又用线把女人的子宫缝合好,抹上麻药。不多久,女人便醒来了,一口气把参汤喝完,没事似的坐了起来,要去抱孩子。

“哈哈,我说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可不是炫耀我的医术好。我救活了两条命,那些小小人自然对我感恩戴德,非要传授给我吹丧乐的本领,我不想学,那个领头的大怒,说很多人想学还学不到呢,还说我不识抬举。我当时想,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心,辜负了不好,便答应学了,嘿嘿,没想到我和观二弟通过学丧乐走上了修行这条路,原来吹打丧乐只是表面,实际上是在练习真气的流。我们吹了十来年丧乐,终于走进了修行的门径。

“唉,我说累了,你们肯定听得入了迷,还没累,但是我可不想说了,这话一说就要长了,咱们还要赶着去镇子上呢,等我说完,恐怕宝贝早就被人给抢走了,所以,咱们别啰嗦了,赶紧走吧。咦!人呢!你们何时走的?我说得这么精彩,你们没听到真可惜!等等我!”

胖道长一行人走了很远,听到背后南宫三叔的呼喊。

张大瓢哈哈笑道:“痛快,南宫如果知道我们只听了开头就跑了,还不气死?”

乔老头嘿嘿一笑,“我一大把年纪了,挺想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听了他说的一个故事的开头,我就想,如果能活得和他的故事一样长,我也就知足了。”

瘦道士哼了一声,一翻白眼道:“你们能不能别说了!”

胖道士三人齐声问,“为啥?”

瘦道士痛苦道:“南宫让我认识到,一个人说话,最好只说两个字。”

“哪两个字?”三人齐声问。

“闭嘴!”瘦道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