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得很快,不出一顿饭功夫,已经来到镇甸。只见一条通衢大道横贯南北,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把一条四辆马车宽的街道挤得严严实实。胖道士一行人兵分两路,一路由南宫三叔带领,去寻所谓的活宝,一路由张大瓢领着,先找一家旅舍住下,两路人以千里传音为传递信息的方式。当下分开,各自去忙活。

张大瓢背着龙丘明,摄魄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扛着观白骨的乔老头。路人见他不足三尺高的身材,却背着一条八尺长的大汉,都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大是好奇。乔老头阴沉一笑,朝着一个白白胖胖的朝奉模样的男人呲牙一笑,那朝奉顿时脸都绿了,妈呀一声,一溜烟跑了。

等三人找到旅舍,把龙丘明、观白骨放在**安顿好。摄魄好奇的问道:“乔老伯,你使了什么坏?把那个朝奉吓成那个样子。”

乔老头蹲在门槛上,点上烟袋,深深吸上一口,嘿嘿一笑道:“我能使什么坏?不过看见有个冤死鬼趴在他身上,就变成那个鬼的模样,没想到把他吓得不轻。”

张大瓢哈哈一笑,走出门,去叫饭菜。

摄魄打了一盆水,用随身带的手帕给龙丘明擦汗,观白骨一脸黑黝黝的,不知是从不洗脸造成的,还是天生就是这样,摄魄用旅舍的毛巾也跟他擦洗了。忙活了一阵子,才来得及喘口气,擦一把脸。这时张大瓢已经端着饭菜回来了。

到了晚上,张大瓢、乔老头二人等的不耐烦了,于是上街去耍。摄魄独自一人留下来照看两个病人。店小二送来一份晚点,面点茶水都做得非常精细,摄魄吃了一小碗阳春面,喝了小半杯碧螺春。见盘子里还有两块糕点,雕成牡丹的样子,清香沁人,既好看又好吃。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的龙丘明,心想,龙丘大哥被坏人关了三年,肯定想吃这些精致的点心。”她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把两块点心包起来,放在龙丘明的枕头下。看了他半响,心里面怪怪的,说不清是心疼还是生气。

摄魄坐在房间里,不敢离开半步,到了深夜,还不见有人回来,心里暗暗焦急。跳下床,把龙丘明与观白骨身上的毯子拉好,正要开门出去看看,突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有人大喊,抓住妖怪啦,抓住妖怪啦!随即有几个人问道:“在哪?”接着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开窗声,蹬蹬蹬,一大群人飞快的下楼声。很多人都在七嘴八舌的问,“在哪?”;“什么妖怪?”;“男妖怪还是女妖怪?”;“格老子的,当然是女妖怪了,你快去吧,慢了就抢不到了。”;众人轰的一声笑了。一个尖利的嗓子喊道:“女妖怪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等着他去解救,谁先去的,谁能一亲女妖怪的香泽,说不定还能更深一步。”

“呸!”先前喊“抓住妖怪啦”的那个声音鄙夷道:“你们这伙人,天天就想着女尸女妖怪,告诉你们,这次抓住的一个是猪妖一个是猴精。”

“都是公的吗?”一个声音问道。

“嘿嘿,都是公的,你还缺母猪吗,猪圈里这会就有十头八头的。”

“唉!”众人轰然叹息,只听见许多关门窗的声音,院子里脚步声杂沓,蹬蹬蹬,一群人在慢悠悠的上楼。不过片刻功夫,先前喧闹的氛围已经冷清了下来。

开始传话的那人着急道:“喂,喂,我说你们,怎么这样呢,一听说妖怪是公的,掉头就走。”

摄魄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八成是张大哥跟乔老伯被抓住了。但是奇怪啊,以他们二人的身手,怎么会在人界被捉住呢。摄魄心乱如麻,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着。

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摄魄惊喜的转过身,突然脸上的神情转为疑惑与戒备。身形一闪,挡在龙丘明身前,道:“你是谁?”

那人格格一笑,道:“我们主人诚邀姑娘去住几天,若住不惯,再送姑娘回来。”

摄魄哼了一声,猱身直上,想要先发制人,刚跨出两步,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胖道士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回旅舍院子里。

瘦道士道:“哈哈,咱们奋战一夜,终于擒获活宝,师兄,这宝贝给我成不成?”

胖道士道:“师弟,咱们是方外之人,不能如此贪恋尘间之物。”

瘦道士急道:“我以为你要用来给我做束腰绳,我才这么辛苦打斗,师兄,你欺人太甚!沈兄,你来评评理。”

“闭嘴!”沈小七道。

瘦道士怒道:“你!”

南宫三叔忙道:“喂,瘦道长,今天你对我说了几十个闭嘴了,沈兄不过是以你之道,还施你身。”

“有情况!“沈小七道。

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啪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胖道士一行人首先看见龙丘明正呆呆的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信笺纸,观白骨则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饭菜大吃大喝,忙得头也不顾得抬,听见有人进来,一拎脚边的兵刃,厉声道:“谁!”

南宫三叔连忙向前跑几步,一边惊喜道:“观二弟,是我啊,你可算醒了。”

观白骨嗯了一声,端起酒碗,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一气,一边斜眼看了看众人,把酒碗放下,道:“这一胖一瘦两个牛鼻子是谁?”

瘦道士走上前一步,笑道:“不敢当,我师父修为深不可测,也只是练到狮鼻之境,我师兄弟二人离牛鼻还远着呢,观白骨,你喝的是什么酒,闻着倒香,给我一碗。”

观白骨所说的牛鼻子,是人界男女对道士的戏称,瘦道士第一次来人界,自然不知道这称谓的所包含的的色彩,还以为是尊称。在碧梳峰,以青牛为尊,白狮次之,两种动物皆是上古神物,道人修道,以修成牛、狮之形为最高境界。

胖道士微微一笑道:“观先生,你已经昏睡了三天,身子可恢复了。”

观白骨倒了一碗酒,推倒桌边,让瘦道士喝,自己又倒了一碗,道:“我也奇怪,一醒来就在这个旅舍里,问龙丘兄弟,他也是迷迷糊糊的,半天不说一句话,道长,发生了什么事?”

胖道士便把他受阵法蒙蔽,烧了红树林,致使灰烬之墙把众人围困一天一夜,他又在墙上挖出洞穴,使得一半的兄弟消失不见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完了,微笑着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斯斯文文的喝着。

南宫三叔听胖道士讲起旧事,就觉得大事不妙,想阻止又不知道如何阻止,这时见观白骨也不喝酒了,双眼直直的盯着桌面,浑身不停的抖动,连忙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膀道:“观二弟,你也是无心之失,可别想不开。”

哗啦一声,观白骨霍的站起来,把桌子掀翻,双目圆瞪,拎起血滴子就往自己胸口砸。南宫三叔与胖道士一齐出手,用真气把血滴子震开。观白骨见兵刃脱手飞去,仓啷一声,从背上抽出一把狭长的刀,挥刀就要把自己的整条膀子削下来,嗖的一声响,一支箭簇疾飞过来,射在那把刀身上,观白骨病体初愈,只有五成力气,右手一阵酸麻,长刀脱手而飞,射在房梁上,呜呜作响。

沈小七把地上的箭簇捡起来,放在身侧的箭匣里,向怔怔出神的观白骨道:“事已至此,自戕何用?”

观白骨喃喃道:“观某一生磊落,对兄弟一向肝胆相照,没想到今天反而害了这么多自家兄弟,罪恶滔天,实在容不下自己了。但沈七哥说得对,事已至此,观某不能意气用事,等手刃元凶后,再自杀谢罪不迟,以此为证!”手掌一伸,把插在梁上的长刀吸到手里,一挥之下,斩断了自己的小手指,把断肢放在酒碗里,合着酒一饮而尽,咬牙切齿的嘎嘣嘎嘣把断肢嚼碎,咽了下去。

瘦道士一翘大拇指,道:“观白骨,你是条汉子,但是那半截断指虽已斩掉,却又被你吞回肚子里了,归根结底,不还是在你身上?所以你也算是没吃亏,嘿嘿。”

观白骨双眼一瞪,拍桌子道:“观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是圣人之训,你这牛鼻子懂得什么,炼你的长生不老仙丹去吧。”

瘦道士罕见的大方一笑,道:“念在你总是拍我马屁的份上,我懒得跟你计较,来,喝酒。观白骨给他满上,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了起来。南宫三叔在旁不断的劝观白骨少喝几碗,又心疼他的断指之伤。观白骨一脸不耐烦,但也无可奈何。

胖道士走到龙丘明跟前,俯身轻声道:“小老弟,你没事了?”

龙丘明哎了一声道:“是啊,我吃过饭了。”说话时,依然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手里却紧紧抓住那张信笺纸。

胖道士微微皱眉,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腕上,过了一会儿,向一旁的沈小七摇摇头,一脸不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