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兄台尊姓大名?”龙丘明微笑着问。

“小人姓周,名横。谈不上尊,也称不上大。”名叫周横的这人怒气未平的道。

龙丘明伸出手指,挠了挠鼻梁,望着地上的碎木屑道:“周大哥,那你怎么样才服呢?”

“真刀*的干!”周横手握大刀,往胸前一扬,向前跨出半步道。

“那好。”龙丘明一把抓来另一张椅子,扔向周横,双手抱在胸前,道:“我用椅子打了你一下,你没事,现在你也打我一下,看我能不能扛得住,以分输赢,如何?”

周横早把椅子接在手上,听龙丘明这么说,迟疑的看了看这把粗笨的椅子,真有点哭笑不得,他纵横江湖,干的是刀光剑影的营生,这样像个地痞流氓似的抡起椅子打架,还真是生平头一遭。但这少年的提议看着还算公平,说不定还能消了胸中这口恶气,不管怎么样,都是打架,还想这么多干嘛。

想到这里,周横大喝一声,如霸王扛鼎,擎起椅子,灌注真气,以黄河倾泻平原之势,往龙丘明头上砸去。

一切安静了下来。

周横清楚看到,椅子在砸到龙丘明头顶时,他头顶上跳跃起一束漂亮的戟形火花,但瞬间又消隐了。椅子上注满周横霸气的力道,狠狠砸在龙丘明的头上,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周横听见身后一声女人的尖叫声,看见龙丘明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一股大力冲击到墙上,软软的滑下来,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突然惊觉手上灼痛,周横忙低头一看,手上的椅子已经被烧得像一个火把大小了,这股火好生厉害。周横这时才知道,若不是龙丘明及时把那束火花控制住,自己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周横丢开椅子腿,快步走到龙丘明跟前,把他扶着坐到椅子上,倒头便拜:“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周横心服口服!”

龙丘明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修行日浅,自己还不会运用真气护体,那张椅子砸下来时,他体内突然升起一股邪火,力道极猛,似乎要挣破桎梏,吞噬一切。龙丘明喜欢周横率真的个性,有意结交,知道这股邪火肯定会伤了这条汉子,连忙极力控制住。这一分神,就被椅子砸个正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冒起了满天星。

龙丘明见周横拜倒在地,忙扶起来,笑嘻嘻的道:“周大哥,你力气真大,娘的,我差点就过去了。”

周横满脸愧疚,不知道说什么好,光一个劲的说真是对不住。

龙丘明一摆手,“都是纯爷们,说这些娘们儿的话干什么?之前是我做事不光彩,对你家少爷有失风度,也该挨这一下,哈哈。”

周横憨厚一笑,没有接这话。正在这时,一团黑影疾飞进来,如一个大鸟扑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张脸全无血色,白得瘆人,嘴唇却又红得发紫,一抱拳道:“周爷,魔山那边的三个老头子都过来了,少爷到处找你,原来还在这里磨蹭呢。”

周横点头,道:“这就走了。”向龙丘明抱拳道:“小兄弟,后会有期。”

龙丘明揉着脑袋,疼得挤眼咧嘴的,说道:“老兄,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年轻男人呼啸一声,如一只大蝙蝠似的,腾空飞了起来,宽大的衣袖扇了一扇,往前疾飞。经过蓝玉烟时,一把拽起,呷呷一笑,已经飞出餐厅,在夜空中瞬间消失了。

龙丘明反应过来,一捋袖子,就要去追。已经走到门口的周横回头道:“小兄弟,大丈夫何患无妻,这种女人就随她去吧!”

龙丘明想了一想,颓然坐回椅子里,长叹一声道:“谁叫我是痴情种子呢,老兄,代我问候你家少爷,就说本小爷说了,好好待蓝姑娘吧,人家要是不喜欢跟他待一起了,就送她回家。还有,忘了一件事,小弟名叫龙丘明,下次相见,咱哥俩儿得喝杯酒才像话。”

周横身形一怔,问道:“小兄弟便是龙丘明?阉了龙三的那一个?”

龙丘明笑道:“正是小弟,原来龙哥真名叫龙三,嘿嘿,还是第一次听说。”

周横面露犹豫神色,沉吟良久,道:“相信咱哥俩儿过不多久就会再见,龙丘兄弟珍重!”说完,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那个服务员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认真检查了一番,冷冷道:“两张天南樟木椅子,两杯水,一共一千钱,别想一甩手就走,少了一分钱,你若能走得了,我倒过来走路,打完了架,别想让人家给你收拾残局,拉完屎让别人给擦屁股的,多半是白痴,并且也擦不干净,自力更生,皆大欢喜,废话不多说,账已算好,就请拿钱。”

龙丘明愕然,道:“哥们儿,我可是那个,在江湖上拼刀子的,你不怕?”

服务员抬腕看表,机器人般毫无感情的说道:“如果我害怕,就不收赔偿费的话,明天就能打包回家了,我要下班了,请您快交钱。”

龙丘明掏出一枚紫金币给他,并说不用找零了。

“那真感谢您了。”服务员微微躬身道:“余下的钱,我会多买几张椅子,供您下次打架糟蹋。”

龙丘明走到抚琴男人身旁时,点头致意,微笑道:“先生弹得一手好琴。”

抚琴男子轻轻一笑道:“兄台打得一场好架。”

龙丘明不解道:“听说咸鱼餐厅的老板一向抠门,整天守在店内,以防客人多拿白吃,今晚我闹这么大动静,倒没看见这家伙,莫非早回家抱老婆了?”说着笑起来,“或者见我打架,闹得这么凶,又气又急,一跺脚,被反弹到屋顶上,下不来了?”

“不敢。”抚琴男子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道,“在下便是咸鱼餐厅的老板。”

出了咸鱼餐厅,一路往北,不疾不徐的走了一盏茶功夫,龙丘明突然听见咕咕的两声肚鸣,这才想起,折腾了大半夜,肚子里还没吃下一粒米。于是转而往东,往一条黑咕隆咚的巷子里走去。

走不多久,远远看见一片灯光透在外面,淡淡铺在坑坑洼洼的潮乎乎的街面上。龙丘明心里开心,仿佛已经闻到了醉人的香味。加快步子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低矮的房屋前,只见这房子高不过两米,纯粹由木板搭建而成,墙隙大得惊人,一道道昏黄的灯光泄露出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桌椅。屋檐下挑着一个酒帘子,上面是“沈小七面馆”。

龙丘明一推门,走了进去。

沈小七正围着脏得发黑的围裙站在大锅前挑面,听到有人来,也不扭头,把面在冷水里一激,左手在一摞碗上一抹,啪啪啪啪,案板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四个碗,盛好面,一碗一碗放在托盘上,右手一抄,手腕一抬,托着托盘,走到龙丘明身旁,左手扣指在托盘一侧轻轻一弹,四碗面平平飞了起来,四声轻响过后,落在桌子上,一滴汤水也不见洒。

龙丘明啧啧称叹,他不知来这吃了多少次面,每次见到沈小七这手绝活,总是忍不住赞叹。

沈小七放下托盘,坐了下来,从筷笼里抽出四双筷子,分别架在四个碗上,拉过自己面前的那碗,二话不说,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龙丘明奇怪道:“我说七哥,这多了两碗啊,我可是吃一碗就饱了。”

“大瓢,老乔。”沈小七不抬头,说完,继续呼噜呼噜大吃。

龙丘明知道这沈小七最不喜欢说话,不得已要说时,也尽量用最少的字儿说完,他说大瓢老乔,意思就是,多出的两碗,是给死去的张大瓢、乔老头吃的。想到这,龙丘明心里一酸,放下筷子,这两天马不停蹄的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他还真把张大瓢和乔老头这两个老友的死给忘了。

这么一想,再也吃不下面了,站起来,道:“七哥,麻烦你切两斤牛肉,打两斤酒。”

沈小七放下筷子,去肉案上切了牛肉,用油纸包好,又从架子上抱下来一坛竹叶青,走过来,咚咚两声放在龙丘明面前,接着呼噜呼噜继续吃面。

龙丘明把牛肉放在怀里,抱起酒坛就走。

拐弯抹角来到魏都路,走到街中,只见张大瓢的肉案孤零零的摆在小店门口,案上自然早就没有堆积成山的里脊肉和大腿骨了,案腿被谁拆掉了一根,肉案被夜风一吹,叽叽呀呀作响,东摇西摆,竟然一直没被吹倒。隔壁老乔的店门窗紧关,一对白色的门联子哗啦啦在风中扇动。

张大瓢与乔老头都是单身汉,两人在十年前紧挨着做小本生意,虽然时常发生口角,隔上十天半月还会打上一架,但其实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可怜家伙。几年前,龙丘明不好好读书,在街头跟一帮小混混厮混时,与张大瓢、乔老头、沈小七做了朋友,四人并称魏都四屠。这名号自然是龙丘明这厮捣鼓的。

四屠中,张大瓢是真正的屠夫,所以是屠猪,乔老头是磨刀的,是屠羊,取自“磨刀霍霍向猪羊”这个典故,屠猪已有人用,只好用“羊”了。屠狗则是沈小七,因为他面条做得好,天天有一群野狗闻香而来,整日嗷嗷叫着,某天沈小七恼了,抓了一把牙签,随手一甩,刺瞎了十来双狗眼,自此,野狗再也不敢来了。

龙丘明给自己取作屠龙,自称屠龙爵爷。张大瓢不服,抗议道,你给大家伙取的不是猪便是羊,要么就是狗,给自己取的倒是龙,这不公平啊。龙丘明解释道,我老子说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生得就不平凡,当然不会普普通通过一辈子,俺们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怎么不能自称屠龙?

在一旁呼哧呼哧磨刀的乔老头阴阳怪气的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能不能躲在被子里说?

张大瓢打趣他,躲在被子里,要是不小心放了个屁,不就成闷屁鬼儿了。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到了吃午饭的点儿,收拾了一下,就去沈小七的面馆吃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