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课间,孟圆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俯在龙丘明的耳旁,低声说别忘了昨天的约定。一放学,四人便集结起来,经过两三条人来车往的街道,走进富丽堂皇的“一品居”。点了酒菜,随便落座,不多时,酒菜络绎不绝地上来,孟圆圆不停地给龙丘明夹菜,一张圆圆的脸几乎挤成一朵菊花了。

龙丘明夹了一筷子海鲜,又喝了一口酒,嘬了嘬,慢悠悠地道:“孟圆圆,你再这么憋着不说,我可就不管了,你憋成便秘了,只能哭着喊着找胖子帮忙。”

小胖正往嘴里塞菜呢,一听这话不对味,忙喝了一口酒,嚷道:“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这是。”

龙丘明一端酒杯,朝小胖一晃,哄得他喝了一杯,忘了这茬。

孟圆圆敬了龙丘明一杯,大着舌头道:“龙哥哎,我孟圆圆要是个男人,就不该给你说这事儿,但要是不说,我连当个男人的机会也没有了,方嫣然你知道吧,我的第九十六个女人。”

正闷着头大吃的小胖噗的喷了一口酒:“孟圆圆,我说你小子脸皮越来越厚了,方嫣然啥时候又成你的女人了?”

“完了,孟圆圆,你都意**九十六个了,怎么连一个都没有搞上,啧啧。”张大大摇摇头,滋儿一声,喝了一口酒。

“咳咳,我说哥几个,你们还别说,这方嫣然确确实实是兄弟的女人了。不信,哥几个可以去看人家胳膊上的守宫砂还在不在,现在啊,守宫砂曾经存在的地儿有一行小字,道的是:孟圆圆击退守宫砂,方嫣然名花已有主。”

众人喷饭。

孟圆圆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皱眉道:“本来我与嫣然交颈鸳鸯,耳鬓厮磨地过着纯真年代,没想到有一天被墨黑胡同的龙哥截住了。”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墨黑胡同,上京四大胡同之一,三教九流,吃喝嫖赌的聚集地,龙哥是墨黑胡同的龙头老大,手下爪牙甚多。

小胖沉吟道:“这龙哥是道上混的,是有规矩的,不大可能会主动强拦民女啊。”

孟圆圆长叹一口气道:“是我家嫣然不懂事,交友不慎,误入歧途。”

张大大摇摇头:“得得,这就不能怪人家龙哥了,说不定你还是第三者呢。”

孟圆圆忙道:“这个倒没有,嫣然跟我说了,他们俩早就没关系了,是那龙哥缠着她不放,说还没有玩够。”

众人默然。

龙丘明轻咳一声:“圆圆,我能做什么?”

孟圆圆端起酒杯送到嘴边,猛地一仰头,喝干杯中酒,过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道:“他请我今晚上去墨黑胡同做客。”

“那你答应了?”龙丘明问。

“我,当时嫣然在我身旁,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嫣然要和我一起去,我一口拒绝了,说要单刀赴会,可是后来越想越怕,只好来找龙哥你了。”

“答应了也不能去,竖着去,横着回来,你花朵一般的年纪,要珍惜啊。”张大大眯着小眼睛似笑非笑的说。

“我看最好别去。”小胖严肃道。他平时一副半死不活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一板着脸,倒有点宝相庄严,俨然是个刚还俗的大和尚。

龙丘明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慢慢道:“去,怎么不去,答应了的事,丢了老命也得去,君子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你们怎么就那么怂呢!”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好!”小胖猛灌一口酒,把酒杯摔在地上道:“娘的,去,老子还真不服他,大不了血洒墨黑胡同,张大大,你他娘的不准溜,跟着一起去。”

张大大眼睛通红,勉强笑道:“你个龟孙,总是把老子看扁,你带路,我殿后。”

三人站起来,一起看向龙丘明。

龙丘明轻咳一声,眼睛看着空酒杯,慢吞吞地说:“好去好回,我在这里等你们,小二哥,麻烦把菜热一下。”

三人在大厅结了帐,个个都是义愤填膺,觉得龙丘明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小胖骂骂咧咧道:“把我们撺掇去了,他倒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哥儿几个,咱们算是遇人不淑了。”

“照我说,孟圆圆都不应该结这个帐,让那个穷小子吃饱喝足一抹嘴,没钱结账,那就精彩了,嘿嘿。”张大大沉浸在痛快的想象中,难以自拔。

小胖大怒:“去你娘的,龙丘明再不够哥们儿,也是我兄弟,你敢这么整他,看我不抽你丫的,走走走,咱们赴鸿门宴去。”

张大大白了小胖一眼,敢怒不敢言,三人走出酒店,一路上各自满腹心事。

三人一边走一边商量对策,本来以为龙丘明会去,以他的身手,或许可以跟龙哥拼一下,这下倒好,倒是这三个叼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哥儿去赴会。他们虽然吃得好,穿得好,身体倍儿棒,但那是虚的,一掐胳膊,软塌塌的都是水,全身上下像头蜕了毛的肥猪一般,遇上厉害的角色,跑都跑不快。

三人出了一品居,一拐弯走在大街上,磨磨蹭蹭,慢慢悠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苦瓜脸。小胖正低着头唉声叹气,忽然觉得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他丰满的胸脯子上,忙停下步子,抬头一看,是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焦黄脸男的,瘦骨伶仃,穿着一身亮光闪闪的短打,那个年代,寻常的市井人物为了干活方便,都穿短打。在道上混的,为了打杀方便,也穿短打。但为了不与贩夫走卒穿得一样,特意在绑腿上、护腕上缀满亮片。因此,小胖一看这焦黄脸汉子的打扮,就知道是在刀尖上混日子的道上人物了。于是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声音颤抖着道:“叔,啥事啊?”

焦黄脸汉子一双又圆又小的眼睛射出两道精光,在小胖脸上一扫,干笑两声道:“嗯,你不是孟圆圆,闪到一边去。”

小胖忙缩到一边。

焦黄脸汉子看着张大大,张大大脸上表情僵硬,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点了点头,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也,也不是,孟圆圆。”

孟圆圆脸色煞白,向前走几步道:“我是孟圆圆,你们是龙哥的吧,我正要去赴约,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焦黄脸汉子轻轻一扬手,把张大大往一边拨去,他看似没用多大力气,张大大的身子却斜斜的飞了出去,咚的一声落在一品居的水泥台子上,抱着小腿,迭声哎哟了起来,看模样像是摔断了腿。小胖看了一眼焦黄脸汉子,慢慢走过去,低头轻声道:“喂,张大大,你怎么了?”

张大大哎哟着道:“我怕是不行了,我的腿好像摔断了,哎哟,哎哟疼。”

小胖伸手拉他,他忙道:“哎哟,别碰我,你别碰我。我自己来。”他缩着左腿,扶着水泥柱子艰难的站了起来,一蹦一跳的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行了,我腿断了,我得赶紧去瞧大夫,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哎哟,哎哟哟。”

小胖不放心,正要追上去扶他,忽然听见孟圆圆大声道:“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忙扭头一看,只见站在焦黄脸汉子背后的几个打手扁着袖子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抓孟圆圆。小胖虽然胆小怕事,但他有个特点,便是极其看重义气,这会儿见有人欺负孟圆圆,他脑门一热,跑过去,用宽厚的身体挡在孟圆圆身前,一脸激动道:“你们干啥?你们要干啥?”

那几个打手一向是拼刀子的,哪里会把小胖他们这种小屁孩放在眼里,互相对视一眼,扬手向肩上一扯,哗啦一声,几条黑色的大口袋兜头向小胖与孟圆圆盖过去,这口袋一端系着坚韧的绳索,打手们一拉绳索,袋口收紧,小胖他们像是两头生猪,被牢牢的装在了大口袋里。

两个打手轻轻一甩,把口袋背在肩上。一个光头打手道:“跑了的那个怎么弄?”

焦黄脸汉子看着一瘸一拐渐行渐远的张大大,嘴角一扬,笑道:“这小子像是阴沟里的泥鳅,滑的很,一起装了,给龙哥消遣。”

光头打手道:“好。”话未落音,身子已经跃在半空中,稍微一顿,嗖的一声,像是一道闪电,瞬间便至张大大的头顶,张大大正满心窃喜,以为装作腿断,骗过了那些黑道上的人物,忽然眼前一黑,紧跟着脸上一紧,整个身子已经像个粽子似的被包裹了起来。

焦黄脸汉子望着光头打手背着一个大黑口袋向这边扬了扬手,笑道:“阿强的‘鹰隼擒获手’有了点气候了。”

一个瘦而高的打手笑道:“那还不是您教导有方。”

焦黄脸汉子哈哈一笑,道:“阿福,你少拍老子的马屁,在咱们墨黑胡同,头儿只有一个,那就是龙哥,你好好跟着龙哥便是,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漂亮妞儿一抓一大把。”

阿福躬身道:“那是当然,跟着龙哥,有肉吃。”

焦黄脸汉子呼啸一声,这几个人背着黑口袋倏忽跃上了一旁的屋顶,身影闪了几闪,就此不见了。

一品居四楼的雅间,龙丘明坐在窗子前一边吃着田七卷馍,一边望着焦黄脸汉子那伙人消失不见。他站起身来,把剩下的卷馍塞在嘴巴里,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久前一起吃饭时,他去窗前透气,便望见了焦黄脸汉子一伙人大喇喇坐在一品居门口,一品居的老板点头哈腰的在一旁伺候,而路人纷纷躲闪。看那阵势,自然是来“请”孟圆圆赴约的。他从小在深山打猎,养成了一个习惯,不摸清猎物的虚实绝不轻举妄动,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而现在,他看到仅仅是龙哥手下几个跑腿的就如此厉害,心里不仅有点七上八下。便走到餐桌前,把最后一点海参汤喝个底朝天。

小二走了进来,望了一眼餐桌上的碗盘,愣了一愣,笑道:“客官,吃好了不?”

龙丘明摸着凸起来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道:“当然吃饱了,你看,你们这些盘子汤碗已经不需要再洗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