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烟格格一笑,娇声问道:“你不是不相信我会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吗?”

龙丘明迅速回过神来,目光如电,在蓝玉烟那张可怖的脸上一扫,右手倏然出击,掐住她的内关,翻身下来,腰眼一转,把蓝玉烟甩到空中。

蓝玉烟内关虽被掐住,却毫不畏惧,手指灵活至极,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掐龙丘明的内关。

龙丘明掐在内关上的两指不动,手掌紧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腕,臂上使力,狠狠一抖。

蓝玉烟呻吟一声,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再也用不上半点力道。

龙丘明一手控制着蓝玉烟,另一只手拔出长鞭在手,鞭身甩了出去,在她蛮腰上缠了数道。双脚转动之间,来到柱子前,鞭柄脱手而去,又在柱子上密密麻麻的缠了十来圈。把她牢牢捆在了柱上。

忽听殿外有人拍掌朗声道:“好利索的身法,好果决的手段,真不愧是佛家世间法的继承者。”

龙丘明不等他说完,身形一闪,在柱子上用力一踏,腾空飞了起来,如乳燕拂柳一般穿梭了出去。眼疾手快,早把廊檐下的铜铎攥在了手里,月光下虽然看不清楚,但仍是振臂把它向声音所发之处投了过去。

那人在东边苍柏下冷冷一哼,转瞬间,又在西边香炉前嗤地笑了一声,身形快如鬼魅。

龙丘明心里一惊,他长鞭已经落在殿里,浑身没有半点修为,单靠拳脚功夫,恐怕斗不过这人。

“嘿嘿,海枯是你师父?为何没传你修内息的法子?你拳脚功夫虽好,又有何用?”

那人在屋顶上冷冷一笑,又叹了一口气。

海枯是枯兰寺老僧的名讳,甚少有人知道,鹅蹼村里也只有龙丘明一人知道而已。他见这人竟然说了出来,心里又是一惊。身形如电一闪,躲到廊檐下,在黑暗里默然而立,并不出声。

半响之后,那人索然长叹,懒懒的道:“你既然躲着不肯出来,我又不肯做那强拉乌龟出壳的事儿,那就玩不成啦,罢了罢了,爷走了。”说罢这话,空中微微响起衣衫烈烈之声,一道黑影闪过夜空,倏忽不见。

龙丘明跃出廊檐,拔脚便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奔去,鹅蹼村这晚怪事频发,作为村子里的优秀村民,他难以置身事外。

刚跑到山门口,想起蓝玉烟尚被困在大殿里,龙丘明只得止住步子,刚一转身,悚然而惊,一个人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两人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

龙丘明脚下一蹬,想要跳开,手上一紧,已经被这人掐住内关。

“哈哈,你不当缩头乌龟了?”

声音冰冷,语调寒漠,正是刚才已经飞远的那个人,想不到他身形如此之快,片刻之间,就折转回来了。

龙丘明仰天哈哈笑了起来。

那人一愣,不解的问道:“你已经被我擒获,笑什么笑?”

龙丘明道:“我在笑,你不过是仗着速度快的优势搞偷袭,要不,凭你,恐怕打不过我。”

那人冷冷一哼,“我不必亲自出手,就可打败你,我问你,这个地方,谁最厉害?”

龙丘明道:“这个地方?鹅蹼村吗?”

那人道:“屁!我说的这个地方,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上。”

龙丘明想了一想,迟疑说道:“听说是白鹿崖。”

那人嘟囔道:“大荒里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我们雷泽更不可能有,莫非是太虚境的?”声音提高,问道:“他长什么模样?”

龙丘明轻声笑道:“它不是人?”见那人一愣,龙丘明不再戏耍他,咳嗽一声说道:“它是一座书院。”

“呸!”

那人朝地上唾了一口,“好好的叫什么书院,装腔作势,我看没什么真本领。”

龙丘明笑道:“它有没有真本事我不知道,只晓得书院院长天佑之有些真本事。咦?老兄,你的钱包掉了。”

那人忙低头,左右瞅着地面,嘟囔道:“我钱包里还有好东西呢,可不能被你小子拣了去。”忽然惊声道:“你!”

他脖子上已经被抵上了一刀匕首,黯淡无光,却寒气逼人。

龙丘明笑着叹气,“掉钱包这个游戏,真是玩多少年都会有人上当。”

那人冷冷道:“因为没有人不在乎钱包。”

“然则”龙丘明贼兮兮的一笑,说道:“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在你扣着我的命脉,我封着你的咽喉的前提下。”

“我说一二三,咱们同时撒手。”那人恨恨的说道。

“不必。”龙丘明把匕首收回,重新插回腿侧的革囊里,“我先收回便是。”

那人微微一愣,问道:“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如果想要别人相信自己,就得先让自己相信别人,所以我决定相信你。”龙丘明微微一笑。

那人收回手,冷冷一哼,说道:“要不是爷今天心情好,你已经死了,傻货,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就不是这样儿了。”

便在这时,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从风里飘了过来,“我听见有人说书院装腔作势,没有真本事,我倒瞧瞧,是谁这么狂妄。”

那人伸着脑袋,在空气里嗅了嗅,惊声道:“不好,爷得赶紧溜了。”

龙丘明嘿嘿笑道:“怕了?”

“打不过,就开溜,此乃混社会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废话少说,溜!”

噌地一声,那人顿时无影无踪。

龙丘明摇了摇,心里纳罕,“难道是书院的人来了?”举目向前一望,月光苍凉,群山莽莽,哪里有半个人影儿。于是便转回身,要去大殿里把蓝玉烟放了。眼前突然一黑,那人又一次折回。

龙丘明吓了一跳,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别这么折腾。”

那人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夜探荒寺的原因,跟我走,来的这个人不好惹,你留下来,没好果子吃。”手臂在龙丘明腋下一抄,把他抱了起来,低声道了一声,“起!”。两人腾空飞去。

高空中,龙丘明赧颜道:“喂喂,你别抱的这么紧行不行?”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这样吗?”

龙丘明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手忙脚乱的喊道:“别别别,你他娘的,把老子抱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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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烟挣扎了良久,才把紧紧缠在身上的长鞭挣开。

她侧耳听听,方才有两个男人在叽叽喳喳的院子,这时已经死寂一片,想到龙丘明已经开溜,竟然把自己凉在这里,蓝玉烟怒不可遏,跳着朝院子里大骂了一声龙丘明他娘。抬袖在脸上一抹,青面獠牙的诡谲面容顿时消失不见,又恢复到原来那副人见人怜的模样了。

窗外突然一声轻笑,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低声道:“我曾听人说过,越是可人儿的姑娘,越是狂野,看来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蓝玉烟秀眉一蹙,凶声道:“是谁?滚进来,躲在窗根底下学那些老不死的听儿媳妇的房吗?”

“啧啧,这话就有些粗了。”

蓝玉烟眼前一闪,便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形极从容极潇洒,速度却是极迅速极凌厉。既不是如闪电一般闪,也不是如奔雷一般奔,而是如一片温润如玉的暖风一般,气势恰好的,在你未曾预料之际,已经站在你面前。

“你,是谁?”

蓝玉烟见来人气度静雅,背上斜挎着一把乐器,只有一根弦,不知是琴还是筝。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脸上永远像是刚洗过一样,干净得有些异常。银白色长袍,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自然地垂在腿侧,笑得很舒服地站着,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出现,立时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叫褚师琴,是书院的招生官,黄昏时到此,见一个邪魔道的少年因要练歪功,欲要抢掠少女,我决定把他收了,却被他的苦苦哀求打动,手上慢了一分,竟然着了他的道,被困在树林子里。正好你路过,我才得脱身,姑娘,我见你身法极是爽利,鞭子甩得精妙绝伦,或许就是院长大人所说的那个修行奇才,你既然毫无修行基础,可愿意随我一起去书院深造?”

“我,我救了你?书院?就是白鹿崖书院?!”

蓝玉烟虽然听得如坠五里雾中,但听到书院时,心里猛地剧烈的跳了一下。

“你在林子外用长鞭赶走了那邪魔道少年的黑烟,我那时体内真息全乱,拿那个东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多亏你拔鞭相助。书院嘛,自然是白鹿崖,除了白鹿崖,谁敢自称书院?”

蓝玉烟聪明绝顶,自然已经知晓,这个褚师琴把她当作了长鞭的主人龙丘明。她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抬起头,笑靥如花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的本分。听说书院在上京城最西北角,离这里恐怕要一天的脚程,先生,咱们何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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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丘明随着那人来到江边。

举目一望,江中白浪翻滚如细云鳞次栉比。偏白的月亮停在远处的江面上,似是在随着波浪浮沉。

那人抬臂一指岸边的悬崖道:“我见那个少年把人吸食一空后,往悬崖那边去了,想来是回老巢了。你我虽不打已相识,我已经给你指了明路了,爷这次就真的走了。”

龙丘明把钢牙咬紧,抛下一句,“你丫的快点走吧。”发足便往悬崖那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