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逼近锦瑟,洛爷唇角的笑张狂邪魅:“知道什么是太攀蛇吗?那是前年外藩进贡到皇朝的玩物,我向皇兄讨了来,专门用来惩处不听话的仆从,小小的一条,滑溜溜的,只要被它轻轻一咬,半刻钟内必定七孔流血浑身僵硬而死······”

手上的鸡皮疙瘩“唰”的一下齐齐起立,锦瑟杏眼瞪得像铜铃:“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看着她吃瘪,洛爷心情大好,示意老五放开她,锦瑟两腿发软,那张俊脸就在眼前耀武扬威,可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反击了。

软软的瘫坐在地上,惊吓之余是满心的荒凉,她还是太小看这个这个皇权大过天的时代了,人命卑贱如草芥,像小宝,小福这样流离失所的孩子千千万,她能帮得过来的有几个?

洛爷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顺手拿起仆从端上来的冰镇西瓜,轻咬一口,甜甜的汁水溢满口腔,清甜可口,果然是贡品,卖相,口感都是一等一的。

坐在地上的女子仍然处于失神状态,两眼空洞的目视前方,飘渺飞舞的轻纱里,她的脸色晦暗不明,右手紧紧的攥着裙角,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在极力隐忍着。

这幅又克制又隐忍的样子居然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起穆妃——那个莫名其妙被烧死在长乐宫,被他称为“母妃”的可怜女子。

一念起,心神乱。

西瓜也不想吃了,随手丢回托盘里,“啪”的一声,红色的瓜瓢和斑斓绿的瓜皮分离开来,散落两处。

看着四溅的汁水,洛爷突然邪邪一笑——

捻起一块西瓜在上面咬了两口,递给锦瑟:“把这个吃下去,我就放了你!”

锦瑟抬起头和他对视,眸子里是满满的怒意,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给我滚!”

行动快过声音,迅速夺过他手里的西瓜,狠狠的往他那张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的俊脸上砸去,同时一跃而起,飞身就要扑下栏杆。

“老五!!!”

锦瑟“跳楼”的壮举堪堪被身手不凡的老五阻挡,后脚被抓住,大半个身子以狗吃屎的姿势悬在栏杆外,锦瑟乱踢乱蹬,却还是在洛爷那一声愠怒的“拉上来”中被拖了上来。

摔坐在地上,锦瑟哭笑不得。

“你疯了!这是五楼!摔下去不死也残!”

“对,我疯了!我宁愿摔死也不去喂太攀蛇!满足你这种变态的恶趣味!”

洛爷气鼓鼓的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气鼓鼓的回瞪,于是,两个人像两只蛤蟆一样气鼓鼓的对峙着。

许久,洛爷率先败下阵来,摆摆手:“好好好,你赢了,我放你走,一千两银子也给你!不过,本王有个条件!”

锦瑟亮起来的眸子里瞬间划过一丝得意:“你说!”

“本王经营赌坊也不易,这扑克牌刚入主赌坊,各方面还不完善,你得答应本王,需要你过来指导时,随叫随到!”特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

“唔······好说好说,指导一次五十两银子!”

洛爷皱眉,这丫头还真是会讨价还价。

“三十两!”

“一口价四十两,不能再低了!”

“······,四十两就四十两,你要保证随叫随到!”

“没问题!”

旁边的老五一脸黑线,自家主子什么时候会跟人讨价了?

吩咐人取了银票给锦瑟,目送她雀跃着跑下楼,洛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来自哪里,在看到她不顾一切飞身跳楼的时候,他脑海里居然浮现多年前,倾国倾城的女子站在火光冲天的长乐宫里,回首冲他一笑:“洛儿,活下去。”

心口猛的揪紧。

走到栏杆旁,双手撑住栏杆,闭着眼睛压下心底的那丝后怕。

深呼吸!再睁开眼时,他却骤然暴怒:“来人啊!把那个刁民给本王抓起来喂蛇!”

正对栏杆的一楼院子里,两颗参天大树中间铺开一张渔网,网眼千千,正龇牙咧嘴的嘲笑着他。

一口气跑到城北破庙时,已经时近黄昏,烈日的余晖威力不减,锦瑟满身都是汗。

“小宝!我回来啦!”兴冲冲地推开虚掩的庙门,庙里却四下寂静,空无一人。

在庙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街上走动的人渐渐少了,一天的乞讨工作告一段落,按理说大家这个点都聚到这里清点一天的成果,可是现下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应该啊!

心里划过一丝不安,锦瑟拔腿就往醉春楼跑去。

暮色四合,四周华灯初上,天气闷热,头顶已聚集了大片乌云,看来不久后一场夏雨将至。

锦瑟不由得加快脚步。

夜明湖这一带是江南有名的烟花之地,达官显贵寻欢作乐的温柔富贵乡,沿湖建有数不清的青楼,作坊,衣香鬓影,莺歌燕语。偌大的湖面上飘着金碧辉煌的游船,夜色降临,灯笼高挂,倒映在水中,分不清哪一方是倒影,哪一方是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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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楼,醉春楼······

锦瑟沿着湖畔拼命的找,她只听小宝说过他姐姐被父亲卖到醉春楼,却不知道醉春楼到底在哪里,如今心里着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家一家的找。

跑着跑着,前方突然一阵骚乱,许多人围在一家规模颇大的青楼前议论纷纷。

心里一跳,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锦瑟跑上前拨开人群,顺着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手仰头一看,夜色如墨,高高的楼顶吊着的灯笼发出暧昧的红光,映得站在顶楼的女子满身萧瑟。

长发及腰,一身大红色的烟云蝴蝶裙,疾风吹得她衣袂翩飞,她却像入定老僧般立在顶楼的朱红栏杆上,一动不动。

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急得抓耳挠腮,不时命令龟公上前把她抓下来,可龟公一靠近,女子就做出要往下跳的动作,吓得龟公连连后退。

老鸨似乎是在好言劝着她,只是风势渐猛,顶楼地势又高,说出的话被风吹得零零散散,入得女子耳朵的更是少的可怜。

“姐姐!”一声石破天惊的喊声传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奔上顶楼,几个龟公见状就要伸手拦住他们,却被老鸨阻退,锦瑟一惊,小宝!

难道这个女子是小宝的姐姐?

糟了!

锦瑟想也没想就拔腿往楼上跑,待到气喘吁吁上得五楼时,那女子正好回过眸来,一脸凄然的泪水:“筝儿,好好照顾自己,姐姐······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玲珑的身子已如断线纸鸢急速下坠,众人的惊呼声里,风带动她衣袍的猎猎声过后,重重的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姐姐!”小宝扑到栏杆前徒劳的想抓住她的衣袖,却险些累得自己跌下栏杆,锦瑟紧随其后搂住他的腰:“小心!”险险把他拉住,几个同行的小乞丐一拥而上,紧紧的护住他。

“姐姐······”小宝失声呢喃,泪水汹涌的滑落眼眶,继而发出绝望的嘶吼,犹如一头受伤的幼兽:“姐姐!”

从楼顶往下看的视野里,女子伏在地上,姿态决绝,青丝铺了一地,和着一身红衣触目惊心,暗红的血液自她身下缓缓溢出,睁大的眼睛里,满满的不甘和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大雨转瞬而至,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去,雨幕如注下,整个醉春楼前只剩下那个女子孤零零的伏在地上,大雨冲散她身下的血,晕染开一大片炫目的红。

锦瑟内疚不已,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小宝······”

小宝瘫软在地上,胸口急剧起伏着,雨丝不断飘进来,湿了他的额发,双手狠狠的扣在身后的栏杆上,他猛然抬起头,双眼血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愤怒到了极致。

浓妆艳抹的老鸨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要寻死,可不是我们害死她的······”

扶着栏杆站起来,小宝挣脱锦瑟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老鸨,脚步铿锵,带着鱼死网破的杀意,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你们都该死,你们都去死!”

手一翻转,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小宝举着匕首就冲了上去,可他显然低估了那几个牛高马大的龟公的实力,只一个照面,他便被踢翻在地。

锦瑟惊呼:“小宝!”急急上前把他扶起来,这一脚正狠狠的踹在他胸口,气血翻涌,唇边已溢出红色的血沫。

爬起来,小宝甩开锦瑟的手,又冲上去,不到两招,对方一记拳头正中他右脸,整个人被打飞出去,狠狠的摔在栏杆上。

“咔嚓”一声脆响,明显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老鸨原本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躲在龟公的保护圈里不敢出来,可此刻见他如此不济,不由眼露轻蔑:“我都警告过你不要自不量力了,你偏不听,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龟公撸起袖子就围上来,锦瑟马上挡在小宝面前:“住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啊!”

几个小乞丐也涌上来,一个个视死如归的张开双臂,把几近晕厥的小宝护在身后。

“王法?”老鸨轻蔑一笑,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字字如针:“在这儿,我说的话就是王法!”

做这一行的哪个没个有实力的靠山,她和张捕头可是老相好,楼里要是新来什么有姿色的姑娘,都会率先献上让张捕头尝尝,这个叫温子玉的女子就是被张捕头醉后强闯香闺破了身子才寻死的,当然,这一切都在她的默许下。

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小宝,锦瑟心里是难言的酸涩,若是她动作再快那么几分钟,也许悲剧就不会酿成了,眼前这个老女人是在风尘里历练出来的,自己这种小角色别妄想周旋过她,她身后的那几个身强力壮的龟公也不是吃素的,看来,要想带着小宝他们安全离开这里,只要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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