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庄家。

庄家曾经是淮安城里最大的布匹世家,但自从胡县令上任后,联合赵家垄断了整个淮安城里的布匹交易,他们家的生意就节节败退了,到如今,只能勉强靠淮安以外遗留下来的祖业维持着在淮安城里的富商地位。

此时,楚宸和王安正坐在庄家客厅里,庄老爷坐在上首满脸惶恐,而对面的庄家独子庄钰正垂着头,一言不发。

“庄老爷,这可是个扳倒赵家的好机会,只要令郎肯说实话,你们就能找回淮安城的布匹交易权,何乐而不为呢。”楚宸循循善诱。

庄老爷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愤怒,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楚公子,我承认你这个条件很诱人,但风险太大,一旦失败,那后果不是如今的庄家能承受得起的,淮安城里谁人不知赵家的赵员外虽然前些年中风半身不遂,但余威犹在,若是让他知道是我庄家和你一个外人联合起来对付他,那我……”

“庄老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是个商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楚宸端起茶杯,撇了撇上面的浮沫,姿态悠闲,仿佛是在跟庄老爷讨论今晚的晚饭吃什么一样。

庄老爷仍然摇摇头:“楚公子,真的很抱歉,如今的庄家大不如前,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等着吃饭,我不能拿整个家族的祖业来冒险。”庄老爷虽然摇头,但脸上还是存着犹豫。

楚宸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直垂着头脸色凝重的庄钰,对方眉头紧锁,好像陷入了一场很深的纠结里,楚宸装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楚某也不好勉强庄老爷,告辞!”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一,二……

“等等!”三还没默算完,庄钰就出口叫住了他。

楚宸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子比自己预算中要灵活一点。

回过头,庄钰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你说,能帮庄家扳倒赵家,这是真的吗?”庄钰开口,还带着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声音在此刻听来尤为郑重。

楚宸微微一笑:“凡事无绝对,我不能保证完全成功,但赌博嘛,总是有一定风险的。”

庄老爷脸色大变:“钰儿,你要干什么?”

“爹!”庄钰脸色很凝重,但先前整日挂在脸上的那种吊儿郎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我决定和楚公子合作,扳倒赵家!”

“你疯了!赵家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庄老爷急得冷汗都出来了,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倔强他最清楚,一旦他决定的事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何尝不想扳倒赵家,但作为一族之长,他不能拿整个家族开玩笑啊!

“爹,我想过了,与其等着赵家一点一点的垄断淮安以外的布匹交易,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至少还有一点博弈的机会,不然这样等下去,整个庄家迟早会被赵家取代,赵家的野心谁都知道,你甘心吗?”

庄老爷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一脸陌生的看着他:“钰儿,你……”

“爹,赌一次吧,如果输了,那也只是必然的结果提前到来而已,你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庄家会被完全吞掉,这些年我跟着赵子遇,混蛋事没少做,那还不是为了他能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交情上,能不对庄家出手,但赵家的人都是畜生,该吞的能吞的他们一样不落,赵子遇确实死有余辜!”

庄老爷沉默了。

“爹!”庄钰恳求道。

庄老爷仍然沉默,整个家族传承到现在,几百年的香火都掌控在他手中,他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任何一念之差都有可能完全断送庄家的未来。

庄钰见自家老爹仍然不同意,脖子一梗,转身对楚宸道:“楚公子,我们走,我跟你去衙门作证!”说着就率先往门口走去。

楚宸回头看了一眼庄老爷,他正一脸铁青的看着庄钰,出声喝住他:“站住!”

庄钰的脚步顿在原地,一脸不甘心的回头看着庄老爷,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较量起来。

楚宸乐呵呵的抱着双臂作壁上观,和王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狡黠的笑意。

对视良久,父子俩谁都不让谁,空气中好像有火花正在滋滋滋的往外冒,最终庄老爷败下阵来,他颓然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老了,这些事管不了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着就坐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老爹松口,庄钰大喜,讨好的上前拉着庄老爷的手卖乖道:“放心吧,爹,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三人走出庄家,楚宸看了一眼不过十七八岁的庄钰,微微一笑道:“小鬼,你就真不怕我坑了你,这可是事关你整个家族三百多口人命运的大事啊!”

庄钰收起郑重的表情,眼里浮起一丝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才有的机灵,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凑到楚宸面前低声道:“楚公子,你不是一般百姓吧?”

楚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庄钰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腰佩道:“这东西高贺那小子拿给我看过,叫琉璃佩,一般的达官显贵可佩戴不起,就连高贺那个都是当今皇上赏赐给他一个在后宫为妃的堂姐的,所以我猜想,你一定是个大人物,至少是个三品以上的重臣!”

楚宸闻言脸色一变,迅速和王安对视一眼,王安会意,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三人便向衙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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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地牢里,囚犯们都围坐成一个圈,个个聚精会神的看着坐在正中央的锦瑟,锦瑟正眉飞色舞的给他们讲“水浒传”:“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洒家?那厮却是倒来捋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洒家手脚。’智深大踏步近众人面前来,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智深不等他占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

先踢下粪窖里去;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扎。后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正说到精彩处,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叶锦瑟,你出来!”

众人纷纷诧异的回头,两个狱卒正走进来,其中一个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锦瑟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但有经验的胥和众人却大惊失色,胥下意识的拉住锦瑟往身后躲去:“别过去!”

众人也迅速站起来在锦瑟面前围起一道人墙,锦瑟一下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狱卒打开牢门,走进来凶神恶煞道:“叶锦瑟,出来!”

锦瑟被众人围在身后,虽然暂时迷惑了狱卒的视线,但这么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她底气不足的回道:“你、你们有什么事?”

狱卒在人群里张望,见锦瑟躲在后面,狞笑道:“什么事?你如果不知道是什么事会躲那么远?”

锦瑟心一凉,再次看了一眼另一个狱卒手上那碗药汁,胥将她护在身后,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叶姑娘,看来赵家那帮人想让你今天就死!”

锦瑟心跳得厉害,讷讷道:“不会吧——”同时转念一想,这帮人会这么着急想要她的命,难道是楚宸查出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受到了威胁?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一喜,她就知道楚宸是最厉害的!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躲过这两个狱卒的毒手,她可不能栽在这里。

那两个狱卒见锦瑟半天不出来,不由得不耐烦了,走进来就要强行动手抓人,但牢房里少说也有十五六人,都受过锦瑟的恩惠,见他们想动锦瑟,哪里肯依,纷纷七手八脚的挡住狱卒,那狱卒扬起手里的鞭子就狠狠的抽下来,一下子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抽翻在地。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都默契的没有一个人散开,就连那个汉子,在被抽翻后迅速站起来,连叫都没叫一声。

那狱卒见状继续抽。

这回鞭子还没落下来,就被一只大手握住,狱卒抬头一看,是另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他心里一惊,这人他认识,被关在这里好几年了,之前是一个屠夫,因为摊位问题和东家发生争执,把人给打得半身不遂……再抬头看看众人,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帮人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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