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拟致汪缄,未成稿。自谓:“既不愿以伪待友,又不能以诚罄我。故苦思难以执笔。”傍晚访汪病,见其怒气犹未息也。(原文为:“见其怒气冲天,感情冲动,不可一世,因叹曰:‘政治势力恶劣至于此极,尚何信义之可言乎!’”)

终日会友,往來于东山与造币厂间。曰:“军队不出动则已,如一出动,即不能事事拘束,难保无自由及不规则之形态,以后戒之。”又曰:“掾属乏才,实无改造一切能力,孤苦伶仃,谁与为助,殊堪痛心。”又曰:“今日方知孤臣孽子操心之危,处境之苦,若非亲历其境者,决非想象所能及其万一也。”

据与汪精卫接近的人士说及,3月20日的事件展开之后,汪非常震怒。他曾说:“我是国府主席,又是军事委员会主席,介石这样举动,事前一点也不通知我,这不是造反吗?”又说:“我在党有我的地位和历史,并不是蒋介石能反对掉的!”当蒋采取各种行动时,各项纪录全未提出对方抵抗模样。《蒋介石先生》据蒋日记写出:“下午五时往晤汪兆铭。”(3月20日)“上午拟致汪缄,未成稿。自谓:‘既不愿以伪待友,又不能以诚罄我。故苦思难以执笔。’傍晚访汪病,见其怒气犹未息也。”(3月21日)

可是中山舰案情之内幕无法彻底澄清,其后果则显而易见。当局势明朗化之后,汪精卫于5月11日离粤赴法国游历,至次年北伐期间宁汉分裂之际才回国。

《民国十五年以前之蒋介石先生》尚且在1926年3月20日日程下有下列之记载:“公曰:‘军队不出动则已,如一出动,即不能事事拘束,难保无自由及不规则之形态,以后戒之!’又曰:‘掾属乏才,实无改造一切能力,孤苦伶仃,谁与为助?殊甚痛心!’又曰:‘今日方知孤臣孽子操心之危,处境之苦。若非亲历其境者,决非想象所能及其万一也!’”

如此可见得尚有难言之隐者已是蒋介石自己,而不仅为对方。这一段也承认发动兵变总是过犹不及,他的行动已逾越他本人心目中认为适当之尺度,然则兵变既有如是事实上之成功,为什么他又在埋怨部下属僚,而尤其是文职人员能力之薄弱?是他们沒有在各种文件上把他的行动解释得更圆通合理?或是他们沒有把指令写得剀切,使事变更贯彻其目标?除非有更实际之证据发现,我们无法全凭自己的想象力替一切问題找到解答。

只是当中之一端则表现得非常明显:蒋介石自称孤苦伶仃,又把自己比拟为孤臣孽子,则表示这次兵变,他有参与之干部,却无身份相埒之同谋。这也与他在事后大权独揽之情景吻合。可是他始终沒有以获得名位为荣:反而深切的感到一切经过情非得已。如果我们把蒋介石所目击身受全般托出,事实上已无从否定他之申叙为真。

上午,俄使馆参议某來见,问我以对人问題,抑对俄问題。答以对人。某言,只得此语,心已大安,当令季山嘉、罗茄觉夫等离粤回国。

十时后,开政治委员会,决议令俄顾问主任季山嘉等引去,第二师党代表撤回,对不轨军官查办。

下午,与谭、李等各军长谈制裁俄顾问及**,均表赞成。以事前反对此举者,事后奉余言为金科玉律,人心之变化,奈如此其速耶。

晚,回校。因前星期事,召集官佐学生训话。

3月22日上午,布勃诺夫派领事馆人员去询问蒋介石,他这样发动事变是对人问題还是对苏联的问題。蒋介石回答说:“对人不对俄。”领事馆人员于是表示,如此即可安心了,并表示季山嘉等蒋介石不满意的苏联顾问,可以离粤回国。当天上午10时,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作出查办李之龙、季山嘉等十余个顾问回国,**员撤出第一军的决议。

各军军长在事变开始时,有的还想和蒋介石干一下,但由于事出意外,一时无法调动自己的部队,所以也不敢贸然和蒋介石对抗。后來看到苏联方面对蒋介石妥协了,特别是3月22日中央政治会议完全按照蒋介石的意图通过了决议,各军军长迅速转向对蒋介石的行为表示“赞同”了。蒋介石在3月22日下午就去找谭延?、李济深等各军长谈“制裁俄顾问及**”,各军长“均表赞成”。蒋介石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事前反对此举动者,事后奉余言为金科玉律。人心之变化,奈如此其速耶。”

附蒋介石对官佐学生训话节录

今天晚上,我要把前星期经过的事情报告各位。在未报告以前,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向各位说明,请留心听着。我们中国国民党的党员,是一个世界革命的党员,我们自己要承认是一个世界革命的党员,〈不要做一个狭隘的国家主义的革命党员。〉国民革命是带有国际性的,革命党是整个的,不能分国界、省界,尤其是不能分阶级和派别,我们只可分革命不革命,这一点大家要明白的。本校自前年开学以來,教育的方针,是要使学生自动的,能够守纪律,不是专要官长來管理学生,监督学生,同时还是要学生來监督官长的。能够这样,才是本校的真正学生,本党真正的革命党员。这是本校教育方针的第一点。近來有许多人说,要拥护哪一个,服从哪一个,这种话在革命论理上说來,是很不对的。以后各位在这里学生,不要再说要來拥护校长,若是说拥护校长,就是使校长做一个军阀,你们就做了军阀的傀儡了。试问我们为什么要拥护别人,我们为什么要受别人拥护,我们不是來服从个人,拥护个人的,我们是只有服从主义拥护本党。〈总理在的时候,时当有人说拥护大元帅,若是普通人对他说这些话,总理就不理他,若是重要的同志说这些话,总理就铁面无私地痛骂他,说谁要你拥护,你要拥护,拥护主义。〉我们只有党和主义值得拥护,至于个人实在不值得拥护。这是本校教育方针,使学生人人有独立能力的第二点。……前星期发生一件事,我想大家都想要赶紧明白的,便是中山舰无故移动的事。该舰刚才修整好,忽然开到黄埔來,当19日正午,海军局代理局长李之龙打电话给我说,中山舰可否开回广州。当时我并不知道中山舰已经开來了黄埔,我就问他,是谁的命令开去的,他答的话是很含糊的,答不出所以然。我当时就很奇怪,我就说,你要开回來就开回來好了。后來研究中山舰为什么开來黄埔,究竟有什么作用,我当事出之后來问他,竟和昨日的话完全不同。他又说是教育长的命令,又说是校长的命令,我要他拿命令來看,他说是电话。后來中山舰当夜开回省城,通宵不熄火,戒备甚严,我料他必有不法行动,所以即刻派了兵登舰监视。这件事是否是不利于我们黄埔,或不利于政府本党,现在还沒有调查的确,但社会上一般不明了的人,有很多的猜测,很多的谣言。李之龙他自家说,是个**的党员,他是本校第一期的学生,但是这回事情现在尚未审问明白,即使他真正有罪,也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題,不能牵涉到团体的身上。……各位要明白,本校长自东征回來,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之中,我精神上受了很大的痛苦,就是有人说校长现在不革命了。我从前训诫学生说,不为革命,便为叛逆,所以不革命这句话,简直就是说反革命罢了。沒有不革命的人,而不做反革命的。我自信我是一个富于革命性的人,我敢说我可以继续总理革命的精神,我可以做总理真正的一个信徒。这句话,只有我能说,亦只有我敢说,这是不用客气的。如有人以不革命的罪加到我身上來,我相信不单是我的同志及学生,就是一般社会上,亦决不会相信我是不革命的。但是我知道我的性质,若不带兵,做一个群众运动或社会运动者,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革命党员。〈如果要我带兵,将來环境一变,或是思想随到变更,不期然而然局变成了一个军阀,亦未可知。〉所以我自带兵以來,无时不想交卸兵权,免除军阀的恶习,但是军阀绝不是他本人自己所能造成的,实在是为环境所迫而成的,尤其是他的部下,更容易造成他上官的环境。……

这末几句,为他日后之“独裁”做了铺垫:即使蒋某成了“军阀”,亦不怪我,是“环境”所逼!

具呈军事委员会自请处分

终日在校考虑政局及其处置方法。闻汪主席迁地就医,因谓昨日决议各事,俱尊重其意,宜无不愿也,何以又若此。

张人杰回粤,傍晚,至要塞部,与罄谈三月來政潮起伏与外交经过,相与咨嗟久之。

蒋介石利用中山舰事件发动的是一次反汪**的军事政变,发动政变前蒋介石虽然经过反复考虑,横下了一条心,但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单枪匹马,前虎后狼,孤孽颠危”,是一场军事冒险和政治赌博。一旦中央和左派对他反击,确是成败难卜的。所以蒋介石在事前搞了两次试探性进攻,事变发生后,他首先为自己找一条退路,就是先搞一个“自请处分”的呈文,一旦政变失败,他就以“事起于仓促,其处置非常,事前未及报告”为理由,设想起码还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另一方面蒋介石又采用尽量缩小打击面,重点打击少数人,争取拉拢大多数人的手法。事变发生后蒋介石就立即申明:中山舰异动,主要责任只在李之龙,限制**,也只是在军校和第一军之中,与其他各军无涉。对苏联顾问,也只是要求解除季山嘉的职务。并表示希望得到汪精卫的谅解和各军长的支持。

附蒋介石具呈军事委员会自请处分

为呈报事:本月18日酉正,忽有海军局所辖中山兵舰驶抵黄埔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向教育长邓演达声称,系奉校长命令,调遣该舰特來守候,等语。其时本校长因公在省,得此项报告,深以为异,因事前并无调遣该舰之命令,中间亦无传达之误,而该舰露械升火,亘一昼夜停泊校前。及19日晚,又深夜开回省城,无故升火达旦,中正防其有变乱政局之举,为党国计,不得不施行迅速之处置。一面令派海军学校副校长欧阳格,暂行权理舰队事宜,并将该代理局长李之龙扣留严讯;一面派出军队,于广州附近紧急戒严、以防不测。幸赖政府威声,尚称安堵。唯此次事起仓卒,处置非常,事前未及报告,专擅之罪,诚不敢辞。但深夜之际,稍纵即逝,临机处决,实非得已,应自请从严处分,以示惩戒而肃纪律。谨将此次事变经过及自请处分各缘由,呈请察核。谨呈军事委员会。蒋中正。

下午,往别伊万洛夫司基,言革命以农工为基础,以党与政府之强固为要点,又以干部意志一致为首务。谓革命势力应集中,革命应时时进取,不宜取保守态度,中国革命之现势,非速定出兵北伐大计不可。凡余视为革命障碍者,应迅即扫除。又以革命组织应以革命之利害为前提,不宜因人而迁就也。彼此皆以为知言。

14日,布勃诺夫带领着一行10余人(被蒋介石驱逐的季山嘉也在其内)离粤回国。行前布勃诺夫还和第一军的顾问斯捷潘诺夫一起去见蒋介石,蒋介石又向布勃诺夫指出了苏联顾问的许多错误,但表示愿意继续与苏联合作,并希望鲍罗廷速回广州。布勃诺夫也向蒋介石表示了继续合作的意图。从此,蒋介石在精神上占了优势,气焰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