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沪,信宿遽归。迩以心绪恶,斯地不可一日居,人诟北京为铸造恶人之烘炉,则上海更是一大烘炉,其铸造恶人也,范围愈为广泛矣。至甬埠,即往游天童、玉佛阁纳凉,罗汉堂楼挹爽,出寺门步幽,作解脱坐缘之想。登小盘山,谒摩诃祖师墓塔,此第三次也。

上海对于蒋介石,应该说是他的“发祥地”,因为蒋是在上海由于陈其美的栽培,参加了革命活动,从此登上了政治舞台。为何今天竟有“斯地不可一日居”的恶感?原因是他所经营的交易所投机生意彻底失败了。交易所里的人,本来就是尔虞我诈,蒋介石在日记里所咒骂的,就是交易所里的这些恶人。蒋介石在上海一天都不愿意待的另一个原因,是9月9日他来到上海时,孙中山正召开有共产国际和中国**人参加的研究改组国民党计划的首次会议。如此重要的会议,孙中山却没让蒋介石参加。再说此前他还给孙中山写过信,对改组国民党发表过见解。

总理颁手谕,趣返沪详筹种种。

9月12日,孙中山完全以知心朋友的心情,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到上海来。

附孙中山手谕

介石兄鉴:日来事冗客多,欠睡头痛,至今早始完全清快,方约兄来细商今后各方进行办法。而闻悉兄已回乡,不胜怅怅。日内仲恺、汉民、精卫将分途出发,往日本、奉天、天津等处活动,寓内闲静,请兄来居旬日,得以详筹种种为荷。

附廖仲恺书

介石兄鉴:兄到沪之翌日,弟偕许志澄至大东访之,而兄与启民皆不在(后晤见静江,始知兄在彼处,而弟则并静江来沪亦不知也)。又翌日,偕展堂再访,启民在而兄已忽然归,使弟茫然若有所失。昨奉惠缄,言居沪心绪不佳,亦无所事,故决计还乡。弟则以为兄在此间,待商待决之事正多,若避去乡居,则事无从谋,人人如此,则先生左右可无一人矣。其说通乎,恺日间当赴日本,精卫、展堂、溥泉三人亦另有使命他往,则在先生左右为料理笔墨者,仅沧白一人,故函招季陶来。未审其果能否,即能来,亦不过服书牍之劳,各方面军事,固不在行,且不接头者多。而关于汝为方面之事,尤为重要,日夕思维,非兄常在此间不可,故恳兄无论如何,仍再命驾来沪。家事恺当嘱启民为兄料理妥当,毋须兄焦虑,兄固当留此精神,为中国为先生为吾党出力,不可消耗于不必消耗之事,以伤身体。弟知兄必不我弃,故敢强以相劝,望兄垂听。勿勿。此请大安。弟恺手启。9月14日。

著《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蒇稿。

附《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跋》

此记为余极沉痛之作,付印尤为余所不获已也。广州变乱,余唯自悲吾党之不幸,岂复忍以内容真相暴于世,以自贻其羞乎。粤变以来,余所以不愿以一言一字露布其叛乱事实者,犹守交绝不出恶声之训耳。九月杪,余养疴天童,见报纸有发表孙总统联德密函者,不禁发指眦裂,益觉陈氏谋害总统之心,毒于蛇蝎。余虽欲为缄默,而亦不可得矣。呜呼,陈逆!汝不能在广州嫁总统以拳匪之祸,汝今犹欲诬指总统为过激党乎。世界大战告终,对俄对德之外交,如英、如美、如法、意、日本各国,无不急望其恢复邦交,以谋提携之道。吾与俄、德,岂能不再缔约,以修两国之好,其可永久绝交,终陷于孤立地位乎。况外交秘密,为各国所公认,而总统此函,又仅为同志间磋商之词,岂足为谋害总统之信券乎。自此函发表以后,中外人士凡有知识者,莫不认为应有之政策,外人且以为总统之外交,目光高人一等,又以为中国之有人,不唯不忌,而且表示其敬仰之意。故发表此函,徒足以彰陈氏谋害总统之罪恶,而又加其一重媚外卖国之铁证耳。广州叛乱,谋害总统之事实,其历历可数者,不下六七次,至余所闻而尚未发现者,又不知凡几。叛逆之智,不为不足。今既事过境迁,如其苟为天地父母之所生者,应有天良,于此当悔昔日之非,翻然自新,以恢复其堕落人格之不暇,奈何必欲置其十余年父事、师事之长上于死地而后甘心乎。呜呼,陈逆,即使汝能谋害总统一人,其能谋害三百万之党友乎?即使能掩尽中华民国四万万国民之耳目,其能抹杀汝遗臭万年之历史乎?自发表密函以后,虽倾西江之水,亦不能涤汝卖国叛党之劣迹矣。呜呼,陈逆,汝即不为国家计,其不为个人计乎?呜呼,陈逆,曾不一念自身与本党之关系,以及前后之事实乎。数年以来,曾与汝同生死、共患难、转败为胜、扶危为安者,果何人乎?汝今日之所挟以谋害总统之奇货,非粤军乎。汝之粤军,果何自来乎,其间如何成立、如何援闽、如何回粤、又如何援桂乎?汝所素称为益友之汪精卫、胡汉民,与汝所自认为良将之邓铿、许崇智,今皆安在乎?其不为汝所谋害者,亦皆为汝所排挤殆尽矣。汝素所敬畏崇拜之党魁,虽幸而脱汝之刃,然已退避三舍矣,汝固可以据粤自豪,独居安乐矣。汝之叛逆事业与卑劣人格,应可以从此知足自止矣,奈何必欲更进一步,而为此禽兽所不为之事。汝不知冒人之功以害人,藉人之力以杀人者,其必有人冒汝功、藉其力以杀害汝身者。汝仍不悔过自新,长恶不悛,则多行不义必有自毙之一日,余尚不欲尽暴汝之罪恶。然汝果能自安于心乎,人即不欲杀汝而恕汝,汝果不急求其幸免自杀之道乎。世有知者,其或曲谅余不获己之苦痛,而于此记加之意焉。蒋介石识于太湖之万顷堂。

至沪,即趁车往无锡游太湖。坐万顷堂,见波屿苍茫,顺道访梅园,结构天成,涉游泉山,揽起云楼之风景,辄为旷怡。归途转苏州,访立妙观、留园、西园,仍由沪返甬。总理又电召即日之沪。

蒋介石收到孙中山9月12日无比亲切的信,也没有去上海见孙中山。10月4日他从宁波到上海,没有去见孙中山,而是当即换乘火车到无锡去游太湖了。此前,蒋介石撰写的《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已脱稿,他这次到无锡住在太湖的“万顷堂”,一来是游览太湖,二来是为此书写“跋”,然后好付即出版。蒋介石要以这本书传播自己这段最光荣的历史,抬高声誉。

谒见总理,与谈时局,并陈处置广西各军办法。

10月7日,蒋介石到上海见孙中山,请孙中山为他所写的《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作序。孙中山于10月10日为该书作了序。序文对蒋介石上永丰舰的行为予以称赞,并批评自己“乏知人之鉴”,没能预先制止叛乱。

与许崇智书,规筹定闽、粤策划。

附蒋介石致许崇智

闽局不定,则本军回粤为难,李在闽境,闽必不定,如李攻漳、厦,则赣敌必前进攻延,海军谅必在省响应。如是王不能支,臧亦难成,而本军处境更难。弟意如克泉州,则以兴、永、泉为根据,对赣主和,使其退兵,对海军仍主联络,王、臧二方,以其何人能与我诚意联合为断。如臧果能与我联合以逐李攻粤,则以重臧为是。因其地在漳、厦,为本军攻粤要道,如泉州果为我克,将来或可以泉换漳,唯乃须其担任一路,以为牵制。至其愿入粤与否,则另一问题。如臧无诚意,则不如联王,要求其分兵若干,助我回粤。盖臧、王二人中,如无一人出兵牵制一路,则本军兵力不足,且多顾虑。弟之所以重臧者,以臧兵多地要,若臧为我障碍,则本军回粤,其事更难,若彼无诚意,则我与王联。以臧视李,先除其障碍,以开回粤之路,事亦易易,唯总须王出兵,必使其知能舍乃能有全之理方可耳。我与陈逆两军比较,其兵力过我,后方接济与前方军实,皆优于我,唯其军心不固,纸币低折,内部离散,是其精神则不如我军之优。至于西江牵制,不能在计划之内,以军事全靠本身为主也。饷项须催子超速发公债票,而加之永兴特别收入,或不过难也。弟即日回闽,在沪观察情势,或较到闽后为正确,故特预告,以资参考。

谕长子经国谈书法。

附蒋介石谕蒋经国书

经儿知之:我明日由甬上起程,要到福建去了,你在上海须要勤奋读书。你的字还没有什么进步,每日早起,须要学草字一百个,楷书五十个,既要学像,又要学快。闻你所读过的《孟子》,多已忘记了,为什么这样子不当心呢?《孟子》须熟理重读,《论语》亦要请王先生讲解一过,你再自习,总要以彻底明白书中的意义为止。你于中文如能懂得一部四书的意义,又能读熟一册左、孟、庄、骚菁华,则以后作文就能自在了。每篇总要读三百遍,那就不会忘记了。余如英文最为重要,必须将每日教过的生字,在自习时,默得烂熟,一星期之后,再将上星期所学的生字熟理一遍,总要使其一字不忘为止。算学亦要留心,切不可厌倦懒学,遇有疑难问题,务求彻底了解。须知目今学问,以中文、英文、算学三者为最要,你只要能够精通这三者,亦自易渐渐长进了。你上半年没有脱课,是最好的好处,我很喜欢,以后还要这样才好。如果从现在到毕业,不脱一课,则你的学问品行,自然而然会好了。学生最要紧的就是上课时候,不顾闲野,教员所说的话,句句听得明明白白,则功课自然容易精专,学业亦自然容易进步了。寄我奖状附还,望你检收。父示。

总理电令入闽各军改编为“东路讨贼军”,任命许崇智为讨贼军总司令兼第三军军长,蒋中正为参谋长,黄大伟为第一军军长,李福林为第二军军长。

洪兆麟率李云复、尹骥等入漳,旋退潮汕。

这时由于被陈炯明打败而一时退往江西的许崇智等部队,于9月底和驻在延平的北洋军王永泉取得联络,进军福建。10月12日,攻克福州。孙中山乃将之改编为“东路讨贼军”,任命许崇智为总司令,蒋介石再度任为参谋长,准备讨伐陈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