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与之一战,对内对外,皆不能解决也。

当蒋介石在南方时,张学良曾计划不仅保卫热河,而且要向义州、黑山、通辽、洮南之线出击。直到蒋介石北行前夕,还望反攻凌原、平泉与承德。等到蒋介石抵达河北却得到一个“攘外必先安内”的答复。说什么不是不打,而是看怎么打,打了是否解决问題,云云。

此时情形,固使余心难堪,而此后之事又不能直说,更感遗憾。然处此公私得失成败关头,非断然决策不可。利害相权,唯有重公轻私,无愧于心而已。

蒋介石本人于3月6日由南昌飞汉口,因气候不佳,改乘火车北行,于8日抵达石家庄。事前已电嘱军政部长何应钦由南京径往北平。至此热河省会承德业已失守,全国舆论大哗,众称应由张学良负责,南京中央主张查办。蒋于9日至保安,与张达成谅解,准张辞职,由何应钦代。

于寇患及匪祸二者,对前一项,加强防御;对后一项,应准备速剿也。

蒋介石在保定只逗留十多天,3月26日又回南京,可以向国人交差了。因为喜峰口御敌,壮怀激烈,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可以松口气了。

喜峰口抗战只是从丛林中射來的一箭,不是链条中的一环。

“加强防御”云云,其实只是空话一句。就在蒋回南京的那天,日军因在古北口、喜峰口碰了钉子,便从山海关发起进攻。4月1日,关内军事重镇石门塞陷落,4日夜,日又占秦皇岛背后要地海阳镇,5月,日机轰炸滦东各县,冀东局势紧张。

此时以稳定抗日战线,加强北方防御,为目前之急务。至于江西剿匪,则只有付诸湘粤各军。

蒋介石抵达河北的第二天,即3月9日,战线已退至长城线上。至五月底战事结束,长城战事前后经十星期。是役国民党军队综合东北军、西北军及中央军,西自古北口,东迄滦河以东,约200公里之人为屏障上鏖战,阎锡山部傅作义等则担任察哈尔东部之警戒,无疑的已为四年后全国抗战之先声。此亦自15世纪明季徐达筑“边墙”,16世纪戚继光建垌楼以來,首次利用引工事为国防线(清兵曾拆墙而入,未遇明军抗抵)。蒋介石于3月16日区分指挥系统,于24日在北平召开军事会议后,即于25日南返。因汪精卫已复职,蒋尚须向国防委员会提出报告,而江西之第四次“围剿”又已惨败也。

我屈则国伸,我伸则国屈。忍辱负重,自强不息,但求于中国有益,于心无愧而已。

4月11日,冷口失守,由山海关西犯之日军随即取昌黎。国民党军队又于喜峰口及北古口相继撤退后,至5月下旬,日军已占领抚宁、卢龙、滦县、唐山、蓟县、密云,正威胁宁河。正东之敌距北平才50公里。

蒋介石央请义兄黄郛前往收拾残局。黄已隐居莫干山6年,因与蒋有“共尝艰苦”之誓约,勉为其难,以行政院驻平政务整理委员的名义北上,与日人成立日后称“塘沽协定”的方案。仍经蒋介石通过汪精卫、孙科、罗文干、王世杰接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揭晓:日军后撤因在关内作战未经日本天皇批准,军部受到日皇责问。可是事虽如此,日军在关内活动数星期。而见塘沽协定之后,日本分裂华北运动始终未有停止。

交涉期间,黄郛致蒋介石电报4通,最能表现当时实况。且看原件:

(1933年5月22日)抵平五日,危疑震撼不可言喻。自美国申请书发表后,日方态度骤变,既往工作,尽付流水。赵敬时案,又适逢其会发出。昨晚敬之兄(何应钦)召集军事会议,已决定在白河线作最后抵抗。但平津若动摇,则前在沪所商定之600万,事实上又成空话。财政如无新途径,以资接济,而维军心,则全部华北情形,将不知纷乱至何程度,应请中央预为注意。郛等进止,尤须请示。北平既入战区范围,政整会自无工作余地,现虽尚未成立,拟至必要时即随军事机关转达,或即南旋面陈经过。如何盼复。

(5月23日)时局至昨日极险,军心不固,士气不振,内幕尤不堪问。日方决定本晨拂晓大举进攻。故一时不得已,预备军政两机关移驻平汉线。兄思平津一失,中央政局亦必动摇;财政无办法,粮饷之源绝。平汉、平绥、北宁、津浦各线之交通枢纽,尽落敌手,国土变色,地方糜烂,溃军且将波及豫鲁。种种不堪设想之后患,均意中事。且昨日已接汪精卫电略称:“只要不涉及承认伪国、割让四省问題,一切条件均可商订。”并称:“决不使兄独任其难,弟必挺身而出,共同负责”等语。故于临出发移驻之前,思之最后之努力。于昨午夜十二时赴一私友处,不露声色,与中山代办、永津陆军武官、藤原海军武官,彻夜讨论,天明始归。商定结果已与敬(何应钦字敬之)季(黄绍?字季宽)两兄联名另电详达。事机迫切,间不容发。未及事前电商,至为惶遽。好在交涉仅以停战为范围,条文上加意审慎,当不致受大指摘。然而兄(黄郛本人)泪内流,兄胆如裂,想吾弟亦必能想象也。特闻盼复。

(同日与何黄联名电)关于最近前线军事部署,昨电已详。唯各部队兼月作战,将士伤亡甚多,疲敝之余,战意已不坚决。就昨晚情形观测,方成不战自退之势。经职等再三筹计,若竟任其自行崩溃,华北局面将至不可收拾。当即召集重要将领,多方激励,众人意志稍转坚定。同时日本中山代办及永津武官与郛约定晤谈,结果由日方提出如下之四项条件:(1)中**队撤退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香河、宝坻、林亭口、宁河以南以西,今后不准一切之挑战行为。(2)日本军亦不越上述之线追击。(3)何委员长应钦派正式任命之停战全权员往密云,对日本军高级指挥官表示停战之意志。(4)以上正式约定后,关东局司令官指定之日本军代表与中国方面军事全权代表,定某日某时于北宁线上某地点作关于停战成文之协定。比由职等就此条件详密商议,佥以此时前线情形如彼,而日人复以多金资助徐燮元、孙传芳、白坚武等失意军阀,有组织华北联治政府之议。孰权利害轻重,与其放充平津,使傀儡得资以组织伪政府,陷华北于万劫不复,何若协商停战,保全华北,徐图休养生息,以固党国之根基,较为利多害少。众意既归一致,于是遵照汪院长迭电指示之意旨,由应钦答复日代办,对其四项条件完全接受,并拟于今日派上校参谋徐燕谋为停战代表,偕同日本武官前赴密云表示停战之意。嗣后进行协议情形,自当一秉钧旨,随时密呈核示。职等为党国为地方人民着想,唯有牺牲个人,以求顾全大局,是非毁誉,所不计也。肃电奉闻,伏乞鉴核。

(5月27日)有申电奉悉。停战协定,岂兄所愿?因21晚开军事会议听各将领所表示,知危机已间不容发。22日晨日使馆又由津增兵两连,而前线各路急报频來,城内反动团体跃跃欲试,津埠暴动相应而起,一时人心恐慌,秩序大乱,其时环境之险恶,较之当年在济南退城时之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在平同人见大势已去,认弟(蒋介石)所称“最后关头”已至,决定一面收城,一面将军政最高人员暂移驻长辛店。唯犹虑离平以后,华北局面必至不堪设想,故迟迟未发。延至晚间10时得汪院长來电略称:“欲谋停战,须向对方问明条件。其可答应与否,弟(汪精卫)以为除签字承认伪国、割让四省之条约外,其他条件皆可答应。且弟决不听兄(黄郛)独任其难,弟必挺身负责。乞速与敬之、季宽、岳军(张群)诸兄切实进行”等语。得电时,敬之兄正与徐军长庭瑶研究城防,岳弟未在侧,乃与季宽兄密商。时已深夜11旱,不容有踌躇之余地。遂决然偕李择一君电约中山代办、永津武官至某私人宅会谈,直至次晨培训时始散。彻夜周旋,心酸胆裂。勉强缓和,重留北平。今后谈判进行,自当遵嘱认定以停战条件为范围。伪国承认问題,双方均非疯狂,深信决不至涉及。盖局部军事长官所派代表,其资格并不足以代表国家,何得议此有关领土完整之政治问題?所当注意者,条款文句之间,彼等或用偷关漏税之狡猾手段,插入满洲国境线等之字句,为将來交涉东北问題之伏笔,此则当时时防范耳!总之,弟既强我以肩此重任,弟必给我以同等信用。兄山居六载,虽不敢谓已达悲智双修之域,然自信悲愿决不至卖国,智慧决不至误国。深盼彼此把握住既定之方针,勿为外來蛊惑之词所蒙蔽,更勿为南來不稳之消息所动摇(当时广州倒蒋情绪并未完全放弃,至年底即有福州之人民政府)。盖国际援助一层,以兄平素所具之国际当识判断,敢断其不过一片空言;让百步言之,其实际之援助为时必甚迂缓,远水不救近火,为量必甚微薄,杯水无补车薪者也。至南部情形,彼等早已决策,所谓“你东我西”,无论如何无可避免,唯有用种种方法以图应付。至尊电所谓“应下最高无上之决心,以求得国人之谅解”一语,则兄尤不能不辩。两年以來,国事败坏至此,其原因全在对内专欲求得国人之谅解,对外误信能得国际之援助,如斯而已矣。最高无上之决心,兄在南昌承允北行时早已下定,无待今日。兄至今尚未就职,弟如要兄依旧留平协赞时局者,希望今后彼此负责的遵守“共尝艰苦”之旧约,勿专为表面激励之词。赤手空拳蹈入危城,内扰外压,感慨万端,神经刺乱,急不择言,唯吾弟其谅之,并盼电复。

塘沽协定经过蒋汪同意后,1933年5月31日于塘沽签订,内容与5月23日黄、何、黄联名电所叙相同。唯国民党军队撤退线南端加列渤海边上的芦台,日军有权用飞机侦察保证撤退确如条款执行,日军则撤退至长城线,当中缓冲地带以警察维持治安。

塘沽协定自是使全面抗战延缓4年。蒋所谓“我屈”见诸事态,“国伸”则未有痕迹。日方仍继续压迫。黄郛办完此事南返,次年其上海住宅被人投掷炸弹,又接一恐吓信。但受到蒋介石激劝之后,仍继续北上交涉,直到1935年年初。黄郛于1936年12月死去,未及见临抗战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