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空草何处寄,岸边船家灯火影。

欲挥笔墨书难成,独眠冷衾梦不得。

外面再次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夏紫候转过头去便见夏木与苏倾同走一路,另一旁还跟着草原王,这几个人,是事先说好的么?怎么什么事都往她这里跑。夏木见她脸色微微不善的瞅着他,连忙澄清的耸了耸肩讨好般的笑道“长姐,你可别这么看着朕,朕要回去了,在回去之前,朕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至于曌国极北部的百姓,你大可放心,朕会出手相助的,这夏朝与曌国本就是一家,朕自是该出这个手的。”夏木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这阳光一般暖暖的直入心间。

“啊,吾也得回去了,毕竟再过些日子便是吾草原太后的生辰了。”

“生辰了?你等等。”夏紫候就着月白天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见月白天应了一声,便远远的退开来,草原王望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夏紫候也没有给个解释,只是望向夏木。“如此便谢过三弟了。”那声三弟叫得极其的好听。夏木头一次这么觉得,或者当他明白自己给不她幸福的时候,便已经将那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扼杀掉了。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她如此,不论会经过些什么,便也是值得的。长姐,我又何尝不想有那么个人为我不顾一切,等同于她身命般的存在。只是,不会有了。这皇宫之中,又哪里来的真情可言。

“再过些日子便过年了,三皇弟便早些回去罢,国不可一日无君,定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年才是。”夏紫候理了理衣袍,发微微的斜梳着,只取一根白玉莲簪子固定住,简单得有些不像皇后这个尊贵而奢华的身份。一旁的苏倾握住她的手,夏紫候眉色微皱,想要挣开来,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挣不出来,便也由着他去了。当着夏木的面,他也不过是想给夏木看一场两人相亲相爱的戏罢了。她抿了抿了唇,便不再挣扎。

“见你们如此伉俪情深,朕便也放心了。罢了。”

“娘娘。”月白天去而复返,手中却捧着个紫色的盒子,盒子外表平淡无奇,以檀木而制,只是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夏紫候接过月白天递过来的盒子便递到了草原王的手中,她淡淡道“作为朋友,太后生日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你便将这个送给她。顺替我向她说一声,生辰快乐。”夏紫候当着苏倾的面将那个盒子打开来,递给了草原王,里放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草原王望着那夜明珠一时感动直上心头。

“夏风……”

“你若是想说谢,那便不必了,过了今日,你我再见面,敌友还未知。但是,抛去家国。你是我夏紫候的朋友。”草原王细细的将那个盒子收了起来,朝她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连赞她这个朋友够意思,他一说生辰了,苏倾便不可能让他空着手回去,便也送了礼,为表两国友好,还派了使者带着礼物与他一同去了,这个使者,便是礼部尚书林青。

待新年真的快开始的时候,夏紫候终于收到了那远从永安而来的灵鸟所带来的信,那小小的一团纸上,却带着日以继夜的思念,夏紫候站在皇宫后面的山顶上,明日便是新年了,一切都交给了赵兰伊,是以,她这个皇后,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个挂名罢了,事实上,她本身也懒得去理会那些琐事。赵兰伊倒也乐得接受。一下子她便省心了不少。

那信上只写着四个字。各自安好。夏紫候却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那个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的花澈这几月再也没有出现过,夏静不知到底是好是坏,那几个字苍劲有力,根本无从知晓过的好坏。透过月墨炎信里的只言片语,似乎永远也只是安好,无须挂记。

静儿,已是过年了,上次一别,已是半年不止了。你可还好。人越是到了过节的时候,越发的热闹,便会越发的相信身边的人,哪怕一个不语言,却日日陪着的人,也会想念,只是于她而言,一个年罢了,有什么意义呢?祖先之类的祭祀事情,已经于前天便一切妥当了,剩下的,只是一宫的人一起吃过饭,与大臣们一起聚个宴会。

“小姐,可是想家人了。”

“白天可还有什么家人……”问到这里,夏紫候才狠狠的停顿了下来,这姐妹二人十岁起便跟着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月白天缓缓的坐在了她身旁。望着那万家灯火,却也觉得没有那么寂寞了。孤独,于她们而言,早在十岁之后的这些岁月里面便早已经注定了。要么,忍住孤独活下去,要么,死。便只有这两种选择,所幸倔们活了下来。

“除了墨炎,属下也不记得还有什么家人了,只记得那年逃洪水逃到了永安,便遇见了小姐。所幸还有墨炎在身旁,不然,便是活着都觉得是一种奢侈。小姐,那场洪水太大,逃出来的人极少,约莫是……没有什么家人了。”夏紫候静静的听着,只觉得哪里不对,那年,她遇见她们两姐妹的那里,分明没有什么洪水,为何她们却说有洪水,他们是避洪水到的永安?只是,人总会有几分自己的秘密,她们若不愿意的说,自己便也不会再问,若是想说,她相信她们是会告诉她的。

“我便是你们的家人。有你们陪着,便不那么寂寞了。”这么多年的相处,夏紫候待她们如何,她们心中自是明白的。月白天望着那片灯火没再说话,只隐隐的见那冷宫的方向有个殿里面亮着诺大的灯光,觉得有些扎眼。那个地方,似乎便上次她们去过的方向……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夏紫候眼神微微紧了几分,眉头微微的皱着,没有回头。

“你来做什么?”皇宫禁地也敢随便的闯进来,究竟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是太不把这皇宫的守卫看成一回事?苏倾又岂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主,这段时间清洗朝中势力已经造成了血流成河,那铁血的手段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凡是与她说过些什么,或者说过她些什么的官员,被以各种名义给撤了职,或者午门斩首。此举却激起了各地学子的支持,纷纷参与了科举的考试,一时之间人员又被速度填补了上去,其行事之雷厉风行令人胆寒。

“我是来陪你的,顺便与你道个别。”身后的声音缓缓的靠近,月白天站起身来,见是花澈,朝他行了个礼便远远的退了过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还是要小心为妙,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这山顶呢?若是小姐与花澈公子在一块,她还是放心的。

“别总是皱着眉。”地上很凉,但是月白天带了软榻过来,沾不到半点雪,大大的裘衣穿在身上,手中还抱着汤婆子,倒也不觉得冷。身旁的位置缓缓的陷了些下去,带着几分温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微微皱起的眉心。

夏紫候就着灯光,只觉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她站起身来甩开他的手。

“本宫如何,与你何干!即是道别,你便快走吧。皇宫重地,若是再闯,便休怪我无情。”

“阿夏,我当真忘了我吗?”花澈的声音低低的消散的寒风之中,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脸冰冷得有些生疼。她迎风而立,不再言语,这忧伤的话语,又是怎么回事?向来只有别人负她,她何时负过别人,为何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悲欢喜乐,总能影响到她。

“本宫什么该记什么不该记,本宫自己清楚。”她傲然望向远方,那升空而起的烟花转瞬即逝,美丽得有有些哀伤。光彩不过瞬间,便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再毫无半丝瓜葛。夏紫候突然想起了夏天临,那个曾经将她宠在手心里过的人,如今已经远远的离去了,或许,夏木说的对,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对于夏天临的一种补偿罢了。

“我允许你忘记我,但是,你不能忘记一辈子,阿夏,你若是记起了我,便带着这个来沧海寻我。自会有人告诉你我在何处。”他要变强,要强到有足够的能力将她护在羽翼下。

“若是我再不会记起来你是谁呢?”夏紫候望着那片绚丽的天空,天空中只传过来微弱的爆炸声,那光景却远远的便能见到,那万家灯火的背后,定然有着一个家。家里有孩子,有父母亲,甚至有着祖父母,女慈子孝,一定人其乐融融,如此方算得上一个家。

“阿夏,你若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会让你重重心甘情愿的陪在我身边。”他始终相信,无论以什么阻力,他们也一定会跨越过去,站在彼此的身边。夏紫候抬头便落入了他的眼中,他那身后的星空浩大而广阔,这样的一个人,他的舞台,该如何的宽广?何必为她停止不前而耗费了这大好的时光。即便她真的与苏倾无情与义有的不过是交易,她却也轻易离不了他。进退难舍,如何决择?便由时间便告诉她方向。

“如此自信?只可惜,本宫如今乃是曌国皇后。”

“我曾说过,若娶,便只娶心中所爱一人,逍遥江湖,足矣。”夏紫候不再去看他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便如此沉沦进了那双星空般浩大的眸子里面,低和而温柔得如同她是他的全世界一般。若是再这样望下去,她绝对会令自己挣扎得更深。苏倾,你为何不抓紧我?趁我心中有着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我,如此,才会在老来时毁恨终身。

花澈今天的离别有多决绝,也只有在一切都快成定局的时候,夏紫候才明白这种别离是如何的痛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