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尘烟滚滚,多尔衮等人也再次登上城楼。

“是我们的人,是我们大清的旗帜……”一个眼尖的官员手指远方、热泪盈眶。

说实话,北京城内這四天的日子也并非那么轻松,十万明军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在眼皮子底下,谁不担心害怕?一天不见援兵,這心一天就不能真正放下来。

城下明军的阵营出现了明显的**,令旗招展、号炮阵阵,霎时间,火炮、火铳声响成一片,倒让听惯了天下棋王叫骂声的多尔衮等人感到耳目一新。

“咱们的援军能冲进城来吗?”文官甲紧张的直冒汗:“城下可是十万人的阵营……”

“十万人又怎样?”旁边的武官甲不屑地看了文官甲一眼,大声喝道:“我满洲以武立国,讲的就是勇气二字!别说敌人是十万,就是百万,我八旗子弟也只会勇往直前!……别说我们援军有三万之众,便是只有三千也一样是无所畏惧!”

武官的话显然激起了在座诸人的雄心,连多尔衮都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人而那股来援之军也确实争气,面对明军组成的防线显得夷然不惧,呼喝着便扎了进去。

“王爷,要不要奴才带兵出城接应?”鳌拜转过多尔衮身旁请示道。

“不用,我三万铁骑与野战都堪与城下明军一搏,现在仅是冲营,有何担心之处?”多尔衮傲然说道。

城下早已是昏天黑地、不辨东西,双方的兵力搅在一起。不过由于多尔衮等人站得高,视野还算清晰。

“咱们的援军有三万吗?”文官乙低低地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好像少很多,顶多也就有个五千的样子……”

“你真是一个书呆子”,还是那位武官甲,由于受到了多尔衮的不点名表扬,整个人显得意兴扬扬。恨不能再表现一把,此该听到文官乙的话便赶紧抓住机会再次大声地说道:“這只是咱们的前锋。大队人马随后才到!”

武官甲的话再次得到了验证,很快,更远处又是一片尘土飞扬,黑压压地逼近了过来。

“瞧。咱们的大部队這不是来了……”武官甲得意地说道。

“這,這也太多了吧……”视力相当好地文官乙咂舌道:“這。這何止三万,六七万都有……”

“六七万?你什么眼神?会不会看?……我来教你怎么辨识人数吧……”武官甲显然有好为人师地习惯,手指远方刚想开始第一堂课的讲解,但突然像是脸上被人打了一拳。然后嘴里又被塞进了一个鸡蛋一样,半晌才大喊道:“是明军!后面的是明军!”

武官的判断是正确地,随着后面军队的快速接近,大家都已经分辨了出来,前面那股五千人左右地部队是清军,而身后那股足有六七万人马的军队却是明军……也难怪那部清军如此勇猛。面对前面的明军毫无退缩之意,原来是后面有追兵。

立刻很多大家原本没有注意的事情都变得明显起来……先前那股清军队形松散、运作不协调、缺乏统一地号令……

“鳌拜”,多尔衮当即表演了一手说话不算数的技巧:“立刻带五千人马出城接应!”

“山海关在搞什么鬼?”一旁的文官乙悄悄问同伴:“怎么就派了這么点人出援?还引来了這么多的明军?”

文官乙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鳌拜与山海关援军内外夹击之下,终于赶在了后面那股明军介入战场之前胜利退回了北京城。当然也为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鳌拜地五千人回来了四千露头,而原本估计有五千人的山海关援军明显估计的过于乐观,他们的总人数只剩下三千不到,而且几乎是个个带伤、疲惫的神情中还透着残余的恐慌,一看就是打了好几天仗,而且是败仗。

“王爷”,山海关的统兵将领哭倒在多尔衮脚前:“弟兄们死的好惨啊!”

的确,从清军的角度来说,這一次确实够惨的……他们這次来援人马并非像文官乙想的那样只来了几千,多尔衮给山海关的将令上说得明白,“全军出动”,山海关守军将领自然不敢怠慢,除留下一些老弱残兵负责打扫卫生之外,三万人马全部出动,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三千不到。

事实上,对满清来说,山海关确实不用再驻兵……关内、关外都是自己的地盘,防谁啊?山海关的三万驻军理论上看更像是多尔衮手上的一支预备队。因此,“全军出动”的命令应该是没有错的。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想早一点赶到京城……可没想到路上居然有明军的埋伏……”山海关统兵将领哭着说道:“漫山遍野全是明军,足有十万人,四面八方都是火炮,我们走到哪儿,他们就打到哪儿……”

“胡说八道!”多尔衮火往上涌,一脚踢翻了山海关统领:“北京城下有十万人、打你埋伏的又有十万……明军会变身法吗?”

“王爷,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山海关统领爬上来说道:“明军确实很多,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否则我三万八旗怎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山海关统领的话显然有几分道理……凭满清八旗的冲击力,人数少了还真打不了它的伏击。不过三万八旗落得如此下场,這里面也有多尔衮的功劳……要是当初這残兵败将刚到城下,他就派出人马接应,怎么着也会为八旗子弟多留一份骨血。

看着多尔衮还待再踢,一旁的龚鼎孽出来劝道:“摄政王息怒,山海关统领虽然有错,但念其苦劳,不妨让他待罪立功……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這城下近二十万的兵马……”

龚鼎孽数学学的不错,北京城下的十万人马再加上伏击山海关的近十万兵马正是近二十万人。

“二十万?”多尔衮不屑地笑了笑:“别说贾宝玉,整个南明的兵力都是有数的!……平白就能多出个十万人?”

“王爷的意思是……”龚鼎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觉一颤:“這两个十万人里,有一个是虚的?”

“当然有一个是虚的,我又不会变身法!”城下明军的大营里,两军正是欢庆会师,王燃笑着说道:“两万人围住你,八万人打你的伏击……這可是标准的围点打援!”

“不错,這城下肯定没有十万人……我冲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感受到被打伏击时的那种压力!”从龚鼎孽的话里得到启发,刚刚逃过一劫的山海关统领叫了起来:“若是当时被伏击时是這种情况,我三万人马不仅不会有失,打他个反包围也并非不可能!”

关于這一点,山海关统领倒确实不是空谈。其实按王燃的计划,八万人打三万人的埋伏,敌人对己方的完全不了解加上突袭的效果,全歼对手应该是情理中事。但满清的作战力确实厉害,遇警不乱、抵抗有序,几个回合下来,竟带着明军的防御阵线集体向前移动了十几里地,最终还是被清军最精锐的五千骑兵从防御最严密的正面撕开了一个口子突围而去,并且给明军也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当這股突围出来的清军冲到北京城下时,把王燃也吓了一跳。

“我说這几天明军怎么只动嘴皮子……原本他们根本就没有实力攻城!”鳌拜也在一旁恍然道:“妈的,這群狡猾的南蛮子!……早知道我就点齐所有兵马冲出城去,准保砍他个落花流水!生擒那贾宝玉!剐了他祭奠我大清勇士!”

鳌拜说的倒是挺痛快,但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這一说。

“那现在呢?明军会不会攻城?”曾对事态作出过一定正确判断的文官乙在底下悄声问同伴,声音透着强烈的颤抖:“他们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十万人马,我们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人……而且山西的援军起码还要二十天才能到……”

“慌什么!我们两万勇士还守不住一个北京城?”上方传来多尔衮的声音:“山海关之事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最少我们弄清楚了敌人的实际情况……同一个招数用一次也就没戏了,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山西援军赶到之时就是那贾宝玉、死无葬身之地一刻!”

“况且,按计划昨天豫亲王与左梦庚就已经开始发动对明廷的攻击”,多尔衮再次祭出自己的护身符:“這个消息过两天就会传到贾宝玉那里,到时我倒要看看他是回撤,还是继续啃京城!……军心、民心乱成一片,我看他怎么再打這一仗!”

京城之战已经进行了五天。這五天里,明军的骂阵已经完全被隆隆的炮火所代替,他们分成几组轮班,在战车的掩护下向京城发动了不间断的攻击。

说实话,這也就是北京城,为保护皇亲贵胄所作的防御可谓是不遗余力,墙高城固、战士勇猛,况且还配备了为数不少的红衣大炮……清军红衣大炮的威力虽然比采用新型火药的明军战车高不了多少,但其口径带来的射程却并非明军的战车所能相比,再加上明军虽有数倍于敌的人数却并没有利用人海优势,只是小股小股地与城内拼消耗,所以五天下来还勉强保持住了双方的均势。

但這种均势在明眼人看来显然只是一种假相,明军的实力几乎未损,虽然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势,但却一直在做准备工作……京城的城墙再高再厚也架不住這无休无止的轰击,明军的心眼确实不好,人员装备轮换着上,攻击点虽然不固定,但炮击点却比较固定,现在城内的几处城墙都已经有出现了明显的坍塌征兆,而本来宽阔的护城河也被填了将近一半,清军士兵更是心神俱惫,站在墙头坚守岗位的,往往一不留神就被炮弹炸死炸残,而如果全部撤下来隐蔽,却又害怕防不住对手突如其来的冲击。

“這群汉人太阴险了!只会仗着人多!有本事跟我一对一的单挑!”鳌拜灰头土脸地跳着脚,作为城防总管,鳌拜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每天都坚守在第一线。

“王爷。照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山西来援,我们的弹yao就得耗尽……贾宝玉打地恐怕就是這个主意!”龚鼎孽虽然不是学军事出身,但却一眼看出了问题……北京城在弹yao方面的储备再充足,也架不住這么没日没夜的消耗,可是对方一开打。你不还手也不行,這些小股小股发起攻击的明军就像赶不走的蚊子一样讨厌……现在不仅炮弹的消耗速度快地惊人。像火铳、箭矢這样的远程武器都即将面临着匮乏地局面。而這种远程武器一旦耗完,对手的战车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推进到城下,对攻城部队予以掩护,到时对方恐怕就不会是小股部队的侵扰了。

“不要担心。”多尔衮语气中透着强烈的自信:“我们是守、他们是攻,又是远来之师。弹yao能多到哪儿去?别看他们现在打得欢,说不定明天就没东西可打了……”

多尔衮地分析是有道理的,象王燃這样发动远程攻击就要命地就是补给问题,携行的弹yao和粮食再多也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

“贾宝玉不是想跟我拼消耗吗?我就将计就计。跟他拼!這样我还能省下不少人马……”多尔衮狞笑着说道:“他的弹yao一旦耗完,手上地火炮、火铳.还比不一根烧火棍……到时候用不着山西的援军,单我城内這万余勇士也足以荡平他们!”

“跟我拼消耗?多尔衮还真的很有演喜剧的天分……”城下的王燃用手敲在地图上标明的漫长海岸线上,轻笑地说道:“他不会以为控制了山东地陆、水两路我就没戏了吧……咱可有一条钢铁般的补给线!”

王燃没有吹牛,江浙到山东半岛再到天津再到北京,這一条线在张煌言东海舰队及其陆战队的保护下。确如钢铁一般,源源不断地为王燃的远征军提供着补给。

当然這件事不能怪多尔衮不懂装懂,他再聪明也得受生活时代所限,打惯了陆战的他一时转不过這个弯也是情有可原。

“就算是他的弹yao充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的弹yao即便照這个用法,也还可以再支撑个二十多天”,多尔衮嘴角的狠厉不变:“十几天里能干的事儿多了……山西的援军足以赶到、河南豫亲王也能打到南京边上……贾宝玉总共就這么点兵力,北京城下有十万、山东又被洪承畴牵制了十万……自己的金陵大本营眼看着就要完蛋,我看他还打不打北京城!”

“到时候他想不打、想撤军回援金陵都不行!”多尔衮显见得对王燃非常恼火,一副恨不能食其肉的表情。

王燃充分满足了多尔衮的愿望,在接下来的三四天里,攻击越来越频繁,力度也在不断增强……原本中间还留有一个一日三餐外带下午茶及宵夜的时间,现在這些福利一概取消,只剩下火炮声和明军攻城部队的呐喊声。

北京城内的局势日趋紧张了起来,弹yao消耗再次提速,负责供给的官员已经几次提出了预警,而红衣大炮的反击也由开始的积极应战、一齐开火,调整为分批次、看情况应战。這倒也不全是弹yao的问题,连续几天的炮战,已使得近三分之一的红衣大炮出现了无法修复或是需要较长时间才能修复的情况,而剩下大炮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间断的使用造成了火炮寿命的急剧下降。当然话又说回来,炮少了不是一件好事,不过這倒也对缓解弹yao不足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王爷,照這样下去,炮弹倒还能盯上个十天左右”,负责库存的官员一脸的苦笑:“但红衣大炮恐怕就剩不下几架了……”

多尔衮的脸色显然不好……没有了红衣大炮,清军就失去了压制明军进攻最犀利的武器,這两天明军也似乎发现了這一点,战车的活动范围整体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不仅是火器,箭矢的数量也不多了……”负责库存的官员继续说道:“便是檑木滚石……”

這也怪不得守城的清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受到袭扰,尤其到了晚上,就着点火把的光能看多远?那肯定是见着点动静就是一片箭雨过去……也正是由于這种作战的不间断,清军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城下回收這些本可以重复利用的武器。而更可气的是,這种消耗是完全的不对等,清军无偿地向明军提供着诸多冷兵器,但明军却毫不领情,他们根本就不用弓箭,只是用火炮、火铳辅助进攻,這叫清军怎么重复利用?

“贾宝玉、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大本营正在被攻击吗?”多尔衮恨恨地一拍桌子。

“我当然知道你们正在打金陵”,城下的王燃淡淡地说道:“但想让我放弃原本的计划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事实上,在满清多铎和左梦庚两部人马开始发动攻击的第三天,王燃就得到了這个消息。说实话,這个消息确实让王燃等人吃了一大惊。

根据王燃等人的估计,多铎部有李自成牵制着,再加上李岩的暗中协助,怎么着也能再支撑个把月,而左梦庚没有别人配合,也肯定不敢在短时间内兴兵犯难。

可這一切随着牛金星的反水而得以提前发生。当然這里面也有王燃不小的责任,他与黄得功之间的双簧不仅骗过了多尔衮,也骗过了其它人……正如多尔衮与龚鼎孽当初分析的那样,正是這个双簧给天下人发出了一个错误的信号,让那些本就处于墙头草阶层的“中间分子”对抵抗清军失去了信心,而后虽然王燃以事实说清楚了双簧的含义,但左梦庚、牛金星等人却已是骑虎难下。

幸亏王燃在决定北伐這前对這一变故有了一定的准备,黄得功十万人马不动,继续防范左梦庚,而李岩所部八万人也是一个人都没有抽调,保持着对清军的时刻警惕。

但不管王燃怎么调拨,手上可用的筹码就那么多,再增强,黄得功、李岩两人也要面对数倍于己敌人的攻击。

黄得功的面前是拥兵八十万的左梦庚,左梦庚部队的战斗力虽然较差,但胜在人多,正所谓蚁多咬死象,黄得功一方面要分兵对付左梦庚,另一方面还承担着拱卫金陵的责任,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力量他顾。

而李岩面前则是刚得到李自成主力补充而实力爆长的多铎部,近五十万的兵力虽然在人数上还少于左梦庚,但实力却强之好几个层次,即便李岩部手下全都是特种大队的人马,想要守住河南也非易事,更何况他手下还有不少刚招不久的新兵。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单靠李岩的八万人想要守住河南根本是不可能,而河南一旦失守,面临两路夹击的金陵也将随之崩溃,王燃能坐视這一切发生吗?

“命令山西,加快进京的速度!同时命令豫亲王和左梦庚,不要管京城之事,加大对明廷大本营的攻击!”多尔衮嘴角的冷笑不断:“我倒要看看贾宝玉能撑多久!”